第二十七回
  渡黃河叛臣因授首 進鴆酒狹路巧相逢

  卻說李應眾好漢棄了飲馬川,整旅南還,行到黃河渡口。此是南北交界之處,北岸邊金朝紮下一個營寨,有大將烏祿與前日放過金兵的叛臣汪豹鎮守。李應也安了營,商議道:「烏祿、汪豹領五千兵在此,又無船隻可渡,必須破了他,方好過去。」呼延灼、王進道:「那汪豹賊子輸誠賣國,使二帝蒙塵,汴京失陷,是個罪魁。今日遇著,恨不生食其肉!我二人就去打寨。」李應道:「汪豹不打緊,有烏祿在彼,不可輕敵,須要小心。我自領兵接應。」呼延灼、王進領五百兵前進。
  卻說烏祿正在軍中商議道:「那飲馬川草寇棄了巢穴,逃回南去,我這裡不捉去大元帥處請功,等到幾時?」汪豹道:「歸師莫掩,窮寇勿追。他孤軍到這裡,利在速戰。我這裡深溝高壘,不與交鋒,必然糧盡力疲。速發文書去撻元帥處,再請兵來,首尾夾攻,自可一鼓而擒。」烏祿依言,傳令守在寨門,不許出戰。就差「夜不收」二名齎文書去請兵不題。
  王進、呼延灼前隊到了,見那寨門緊閉,排滿鹿角蒺藜,甚是堅固,攻打不開。李應引眾好漢一同到來,隨你百般搦戰,只不出來。無計可施,只得回營。燕青道:「他有五千兵不來出戰,不是怕我們,必然有計。待我師老糧盡,去請大兵來夾攻。我這孤軍沒有救應,如何是好?可差探事的四處巡緝,若有去請兵的拿來,自有計策。」李應就差蔡慶、杜興領嘍囉巡哨,不上半日,拿到烏祿的「夜不收」二名,搜出請兵文書。李應叫拿去砍了,呼延灼卻有些認得,叫轉來問是哪裡人。那「夜不收」大叫道:「將軍,小的就是將軍部下。前日汪豹獻了隘口,沒奈何歸順了。」呼延灼道:「那烏祿怎不出戰,緊守寨門?」那「夜不收」道:「烏祿就要出戰,是汪豹阻住,教請兵來夾攻。」燕青好言安慰道:「你兩個若肯歸順,不唯不殺,還有重賞。」「夜不收」跪著垂淚道:「小的是東京人,有父母妻子在家,被汪豹留住回去不得。將軍肯饒性命,赴湯蹈火亦所不辭!」燕青叫取酒食壓驚,留住營中。對李應道:「大名府往返也須五日,到第六日,我有一計可破烏祿。只是也要緊守,晚間防他來劫寨。」到第六日,燕青摸出木夾來道:「如今又要用這東西了。前日破了皂雕旗,剝得衣帽在此,喚楊林、樊瑞、杜興、蔡慶打扮做家丁,我原裝金營將官,教了『夜不收』言語,我們先去。這裡選四員大將,領一千兵攻打,他自然出戰。我在裡面放起火來,方可破他。」
  燕青就同了「夜不收」到烏祿營中,先稟道:「撻元帥不肯發兵,原批帶回,差一位爺在這裡。」燕青上前,與烏祿行了禮,把木夾照驗。打話說道:「撻元帥說,這裡有五千兵馬,難道幾個草寇剿不得,又要請兵?」烏祿道:「咱原要出戰,被汪豹阻擋。」燕青道:「元帥又說,汪豹是南朝人,不肯出戰,恐有二心。若再推阻,定以軍法從事,斬首號令。」汪豹在傍眼睜睜看他兩個說話,因懂不出語言,無可分辨。忽報到寨前有四員大將,耀武揚威在哪裡大罵。烏祿喚取披掛來,綽槍上馬,開營出戰。汪豹諫道:「大兵未到,不可出戰。」烏祿大怒,叱道:「無能小輩!聽了你,幾乎壞事。你若不肯出戰,先斬首級!」汪豹沒奈何,也只得持刀同出。
  兩陣對圓,呼延灼見了汪豹,怒從心起,舞雙鞭竟打過來。汪豹把刀接住,鬥了十來合。烏祿見汪豹力怯,自挺槍出馬。關勝敵住,也鬥上三十合。凌振放起號炮,燕青、樊瑞在寨裡放起火來,楊林、杜興拔刀亂殺。烏祿見寨中火起,撥轉馬頭回到寨邊。楊林、杜興、蔡慶、燕青、樊瑞一齊殺出,烏祿拍馬落荒逃去。汪豹心慌,也思量走脫,呼延灼趕上,一鞭落馬,小嘍囉綁縛了。那烏祿的兵死的死逃的逃,盡皆星散,無人攔阻。只是黃河濁浪滔天,無船可渡。「夜不收」稟道:「漢裡暗藏三百隻大船,可以渡得。」李應大喜,遂拔寨到船邊,把家眷、輜重裝載在船,然後把兵馬一同渡過。
  頃刻到了南岸,黎陽城中也有來兵把守,卻是王進標下。接進城中,王進問得老种經略相公一月之前身故,不勝淒切。李應取二百銀子賞了兩個「夜不收」,教他回去。燕青道:「偶然拾得這木夾,幹了三件大功勞。」呼延灼道:「若無兄弟你這副大膽,會講各處鄉談,也做不來!」叫帶過汪豹,罵道:「你這逆賊!朝廷差我們十員將官來守黃河渡口,楊劉村是第一個緊要去處,你怎麼背國私降,引金兵過河,斷送了宋朝二百年社稷山河,使兩朝龍駕沒陷沙漠,害了數百萬生靈!你思量貪圖官爵,蔭子封妻,怎想也有今日!我為朝廷正典,為天下伸冤!」命立一旗稈,在百步之外,把汪豹弔上去,喚軍士亂箭射死。下面設酒慶賀。不消半刻,汪豹身上箭如蝟毛,放下來把肉割碎喂狗。眾頭領盡皆歡暢。
  話說李應仍將兵馬撥為三隊,往河南進發。李應道:「煩戴院長先去東京探個消息,好投宗留守。」戴宗領命去了。一路無話,行了幾日,到了中牟縣。人民逃散,只剩一個空城。李應道:「且屯在城裡,候戴院長回來,再定行止。」遂進城紮下。其時,兵戈之後,四野蕭條,荊榛滿地,行人稀少,豺虎成群。等了兩三日,不見戴宗回來。燕青、楊林、呼延鈺、徐晟跟十數個兵,彈弓弩箭,去野外打鳥雀頑耍。到日色平西,帶了些野味回來。見大路上兩乘車子坐著四個人,都是方巾便服,後面馬上騎著一個軍官,背著敕命,有兩三擔行李,腳夫挑著逶迤行來。燕青見了尋思道:「那車子上坐的兩個人,有些面善,一時想不起。馬上軍官背著敕命,想是流貶的官兒。」也不放在心上。不上半里之遙,又見十名軍漢,都帶腰刀弓箭,提著朴刀走來。為頭的見了燕青,叫道:「小乙哥,你怎的在這裡?」燕青看時,卻是東京城內盧二員外的鄰舍,叫做葉茂,是開封府內的馬頭軍。燕青也叫道:「葉大哥到哪裡去?」葉茂道:「晦氣!要走八千多里路哩!」燕青道:「怎走這遠路?是何勾當?」葉茂道:「總為這幾個害人精!你道前面車子上坐的四個是甚麼人?說出來神驚鬼怕!」燕青道:「又來取笑。那四個人,方才我見滿臉的晦氣色,怎恁地了得?端的甚麼人?」葉茂道:「便是寫謹具帖子送宋朝天下與金國那班大臣。」燕青吃了一驚,問道:「敢是蔡京、高俅、童貫?這年紀少些的又是哪個?這幾個人汴京未破時早已流貶,為甚今日還在這裡?」葉茂道:「那便是蔡京兒子學士蔡攸。你不曉得,汴京未破時,大學士陳東劾奏六賊誤國殃民,奉旨盡皆論貶,分兩起押解。一起是王黼、楊戩、梁師成,到雍丘驛被冤家刺殺了,已是清帳;那一起是這四個,畢竟蔡京陰猾,見金兵攻打汴京危急,賄買了押差官,寬縱了,隱匿鄉村,在哪裡觀望,又要投順金朝做官。兵戈擾亂,沒處查考。康王正位之後,李綱為宰相,嚴查起來,儋州知會從不見到。有仇家首報,捱緝出來,把前番押差官問罪,又差我本官押解,點我們護送。因杞縣那一帶有土賊,不可走,在這裡繞轉來。」燕青道:「前面到何處安歇?」葉茂道:「打點到中牟縣城裡。聞有兵馬屯紮,且再行去看。」燕青道:「縣裡的兵馬是我的相好弟兄,宿歇不妨。久不會面,尋杯酒兒敘敘舊情。」兩個一頭說一頭走,到了城邊。葉茂趕到押差官馬前說道:「前邊並無宿店,中牟縣內雖有兵馬,卻有相識在內,可以安歇。」押差官便叫進去,尋一所空房住下。
  楊林、呼延鈺、徐晟雖見燕青與葉茂打話,卻不關心,不知說甚麼。燕青走來與眾人說道:「偶然遇著四位大貴人,須擺個盛筵席待他。」李應道:「又是什麼大貴人?」燕青笑道:「這四位貴人,平日有恩惠在我們面上。今狹路相逢,不可怠慢!」便將蔡京父子、高俅、童貫責貶儋州,從此經過的話說了:「我已請到城內了。」眾人一齊道:「真是難得相逢!每人賞他一刀便了,擺甚筵席!」燕青道:「若是一刀,有甚趣味?須要慢慢消遣他。如此如此才妙。」眾人依言。
  燕青遂同楊林、樊瑞、蔡慶、杜興到押差官寓所,見蔡京等四人立著閒談,燕青拱手道:「李將軍聞得蔡太師、學土、高太尉、童樞密在此,旅邸蕭條,特備小酌,遣某等來迎請。」蔡京等愕然道:「哪位李將軍,承這盛情?我等羈旅之人,不便過擾,辭了罷。」葉茂見燕青來請,便對押差官道:「這個便是鄰舍,李將軍想是他相識。」燕青道:「敝友極是世情的,就屈台駕同往。」押差官道:「李將軍敢和太師有舊?是何官職?」燕青道:「正是。極蒙太師、樞密抬舉的,一去便知。」蔡京尋思道:「想是門生故吏。世態炎涼,還有這一存厚道的人。」押差官攛掇,遂一同起身。燕青使杜興先去通報。李應把隊伍擺列得十分嚴肅,都是弓上弦,刀出鞘,衙廳上燈燭輝煌,擺設盛席,眾好漢結束齊整,立在兩邊。見蔡京到了,動起軍中鼓樂來。李應降階相迎,遜至廳上,逐位分賓主。見了禮,即送蔡京等四人和押差官上坐。蔡攸因父親在上,謙避東邊第一位。眾好漢依次兩旁坐定。
  酒過三巡,食供兩套,蔡京、高俅舉目觀看,卻不認得,忍不住開言道:「某等放廢之人,何勞盛舉。只是素未識荊,好生不安。」李應笑道:「太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四海具瞻的。雖是向日屢沐恩波,但不得一覲龍光。高太尉、童樞密會過兩三次,難道便忘了?」又飲勾多時,李應道:「太祖皇帝一條桿棒打盡四百軍州,掙得萬里江山,傳之列聖。道君皇帝初登寶位,即拜太師為首相,燮理陰陽,掌軍國重事,怎麼一旦汴京失守,二帝蒙塵,兩河盡皆陷沒,萬姓俱受災殃,是誰之過?」蔡京等聽了,心中不安,想道:「請我們吃酒,怎說出這大帽子話來?」面面相覷,無言可答,起身告別。李應道:「雖然簡褻,賤名還未通得,怎好就去!」喚取大杯斟上酒,親捧至蔡京面前,說道:「太師休得驚慌,某非別人,乃是梁山泊義士宋江部下撲天雕李應便是。承太師見愛,收捕濟州獄中,幸得救出,在飲馬川屯聚,殺敗金兵。今領士卒去投宗留守以佐中興,不意今日相逢,請奉一杯。」高俅、童貫、蔡攸俱各送上。蔡京等驚得魂飛魄散,推辭不飲,只要起身。李應笑道:「我等弟兄都要奉敬一杯,且請竟坐。」只見王進立起身來,把白鬚一張,喝道:「高俅!我非是梁山泊上人,乃是八十萬禁軍教領王進!你本無賴小人,學使槍棒,卻要與我先父較量,一棒打翻。不歸咎自己本事低微,反要挾仇報怨,害我性命。幸投老种經略相公處,陞授兵馬指揮使,今日相逢,你可還認得我麼?」高俅頓口無言。又見小旋風柴進出位來道:「高俅!我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孫,住在滄州橫海郡,小旋風柴進便是。先朝賜有丹書鐵券,安居樂業。你使族弟高廉做高唐知州,那殷天錫恃了姐夫的勢,把我叔父柴皇城嘔死,要占花園。黑旋風李逵路見不平,把殷太歲打死,高廉將我監禁在獄,幸得宋公明救上山寨。受了招安,破方臘時曾建大功,我辭了官爵,歸隱滄州。你又使高源為滄州太守,湊著奉旨搜括金銀。高源公報私仇,要殺我全家。通倚了你的勢!如此橫行,怎生忍得?」高俅亦無言可對。裴宣執著雙股劍走到筵前道:「這是舊事,不必提起了!軍中無以為樂,待我舞劍以助一醉。」出雙劍左盤右轉,如兩條電光繚繞映帶,寒光閃閃,冷冷颼颶,盡皆喝采。舞罷彈著劍作歌道:
  皇天降禍兮,地裂天崩。二帝遠巡兮,凜凜雪冰。奸臣播弄兮,四海離心。今夕殄滅兮,浩氣一伸!
  蔡京四人聽得面如土色,燕青道:「舞劍不如相撲。高太尉,可記得統兵到梁山泊戰敗之後,你被浪裡白條提上山來,宋公明設席相待,酒後我和你相撲?今日夜長無事,再和你交交手看。」樊瑞道:「童貫!你聽信趙良嗣、郭京說公孫勝會使妖法,差兵馬去二仙山捉拿,與公孫勝甚麼相干,通是我混世魔王樊瑞幹的!教你今夜認得,那右邊第二位,頭戴星冠、身披鶴氅的,就是公孫先生。」押差官道:「列位也講得勾了,夜深酒多,即此告別。這四位是朝廷犯官,小可押解亦不可造次。」樊瑞圓睜怪眼,倒豎虎鬚道:「你這甚麼干鳥,也來講話!我老爺們是天不怕地不伯的。這四個奸賊不要說把我一百單八個弟兄弄得五星四散,你只看那般綿繡江山都被他弄壞。遍天豺虎,滿地屍骸,二百年相傳的大宋瓦敗冰消,成甚麼世界!今日仇人相見,分外眼睜!難道不容我們說幾句話麼!你這干鳥若再開口,先砍你這顆狗頭!」押差官嚇得渾身泠汗,哪裡敢再開口。李應叫把筵席撤開,打掃潔淨,擺設香案,焚起一爐香,率領眾人望南拜了太祖武皇帝在天之靈,望北拜了二帝,就像啟奏一般齊道:「臣李應等為國除奸,上報聖祖列宗,下消天下臣民積憤!」都行五拜三叩首禮。禮畢,抬過一張桌子,喚請出牌位來供在上面,卻是宋公明、盧俊義、李逵、林沖、楊志五人的名號。點了香燭,眾好漢一同拜了四拜,說道:「宋公明哥哥,眾位英魂在上,今夜拿得蔡京、高俅、童貫、蔡攸四個奸賊在此,生前受他謀害,今日特為伸冤,望乞照鑒!」
  蔡京、高俅、童貫、蔡攸盡皆跪下,哀求道:「某等自知其罪。但奉聖旨去到儋州,甘受國法,望眾好漢饒恕。」李應道:「我等一百八人,上應天星,同心協力,智勇俱備。受了招安,北伐大遼,南征方臘,為朝廷建立功業。一大半弟兄為著王事死於沙場,天子要加顯職,屢次被你們遏住。除了散職,又容不得,把藥酒鴆死宋江、盧俊義,使他們負屈含冤而死。又多方尋事,梁山泊餘黨盡要甘結收官,因此激出事來。若留得宋公明、盧俊義在此,目今金兵犯界,差我們去拒敵,豈至封疆失守,宗社丘墟?今日忠臣良將俱已銷亡,遂至半壁喪傾,萬民塗炭,是誰之咎?你今日討饒,當初你饒得我們過麼?還有一說,蔡京若不受賄賂,梁中書也不尋十萬貫金珠進獻生辰綱!豪傑們道是不義之財,取之無礙,故劫了上梁山。高俅不縱姪兒強姦良家婦女,林武師也不上梁山泊。不受了進潤,批壞花石綱,楊統制也不上梁山泊。童貫不納趙良嗣狂言去夾攻遼國,金人無釁可乘,哪見得國破家亡?今爾等不思主憂臣辱,主辱臣死,二帝六宮俱陷沙漠,天日難睹,還想腼顏求活!只是石勒說得好:『王衍清人,要不可加以鋒刃。』前日東京破了,有人在太廟裡看見太祖誓碑:『大臣有罪,勿加刑戮。』載在第三條。我今凜遵祖訓,也不加兵刀,只嚐嚐鳩酒滋味罷。」喚手下斟上四大碗,蔡京、高俅、童貫、蔡攸滿眼流淚,顫篤篤的,再不肯接。李應把手一麾,只聽天崩地裂發了三聲大炮,四五千人齊聲吶喊,如震山搖岳。兩個伏事一個,扯著耳朵把鴆酒灌下。不消半刻,那蔡京等四人七竅流血,死於地下。眾好漢拍手稱快,互相慶賀。李應叫把屍骸拖出城外,任從烏啄狼餐。有詩為證:
  誤國元凶骨化塵,英雄積悶始能伸。
  平生不作皺眉事,世上應無切齒人。
  卻說那押差官見四人死了,驚呆半晌,說道:「列位將軍不差,只是教我怎生去復命?」李應道:「不妨。說是梁山泊好漢有冤報冤,處置死了。」喚取二十兩銀子送與押差官道:「免得你萬里跋涉。」押差官謝了。燕青也取十兩銀子送與葉茂道:「虧你通信,消了一口惡氣。」葉茂道:「盧二員外房子被焚,可憐安人母子解到金營,不知下落。」燕青道:「我已贖回,現在這裡,有勞記念。」盧成出來道:「葉大叔,我同安人小姐想不能還家,煩你把賃下的一間房子退了。有幾件破傢伙,前日借了你三錢銀子沒有還,推折了罷。」葉茂道:「小事。」遂同押差官去了。
  倏忽之間,天色已明。卻好戴宗回來,說道:「宗留守招納豪傑,王善、李成都領部下歸順,將一片忠肝義膽,人人撫循,盡願效力,兵勢甚盛。一連三疏,請皇上還都,誰知被汪伯彥、黃潛善所遏,氣憤填胸,因得重疾。臨卒之時,不及家事,大呼『過河』三聲,嘔血而死。將士盡皆流涕。朝廷差杜充來繼任,闇弱無能,不惜將士,盡皆解體,重複散去了。又聞兀朮四太子領十萬大兵要到建康,杜充畏懼,兵還未到,棄了河南,引兵退到淮西。百姓重番逃散,京城依舊一空了。」眾頭領聽了,愕然道:「宗留守既亡,我等何所歸著?況兀朮南下,這個空城怎生住得?進退兩難,如何是好?」戴宗道:「小弟在山東路上,遇著一個弟兄,說他哪裡甚好,不如暫去容身,再作道理。」有分教;梁山泊上起微波,忠義堂中瞻後勁。不知戴宗說到哪裡去,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(按正史,蔡京流貶儋州,年八十餘賜死。家屬四十三人,皆誅戮。今借供眾好漢唾罵,以快人心耳。可謂《後水滸傳》成,而亂臣賊子懼。)
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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