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
  大中華沉淪異種 外風潮激醒睡獅

  話說天下五個大洲,第一個大洲就是亞細亞。亞細亞大小數十國,第一個大國就是中華。本部一十八省,人口四萬萬,方裡一千五百餘萬。連屬地算之,有四千餘萬,居世界陸地十五分之一。氣候溫和,土地肥美,物產豐盈,人民俊秀。真是錦繡江山,天府上國,世界之中,有一無二。文明開得最早,與埃及、巴比倫、希臘、印度相上下。自那伏羲、神農二氏做了文字農具,文明漸起。到了黃帝,帶領本族,由西方入居黃河一帶,戰勝了苗族,蚩尤氏授首,漢人的勢力漸漸膨脹,全國劃分萬國。那時猶是酋長時代,到了堯舜四岳為政,已入貴族時代,自後夏、商、周全是貴族時代,民權也很發達。無論天子、諸侯、大夫、陪臣,要想爭權的,都要巴結民黨。民心所歸,大事可成;民心所離,立見滅亡。所以當時的學說以民為天。如所謂「天視自我民視,天聽自我民聽」,「民之所欲,天必從之」等話,皆言民之尊重。有得罪了民黨的,比甚麼罪惡都大些,不曰「獨夫」,即曰「民賊」,詩書記載,以警後世。春秋弒君,如書「某某所弒」的,其罪在臣,言係一人的私見,非國民的公意,所以不能逃弒君之名。如書「某國弒其君某」的,其罪在君,言係國民所公殺,主手的人不過為全國國民的代表,弒君之名,不能坐他。湯放桀,武王伐紂,孟子謂「聞誅一夫紂也,不聞弒君也」,即是此意。當時尤嚴禁華夷種族之混,於夷狄入犯中國,必深加痛惡拒絕,管仲不死子糾之難,以攘夷有功,孔子許之以仁。其餘如「戎狄豺狼,不可親也」,「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」的話,都懸為實訓,全國奉守。所以雖當時的戎狄異常猖獗,究不能大為中國之害,因緣「民族主義」,人人心中都有此四字。內裡有時自相殘殺,遇有夷患,便互相救助起來,恩怨不記,彼此不分。此乃前輩的特質,非後人所能及。
  秦始皇有焚書愚民的大罪,又有攘斥匈奴(今之蒙古)之大功。漢高祖和匈奴和親,為中國歷史上一大污點。漢武帝雄才大略,命衛青、霍去病兩員大將分路出兵,直掃匈奴巢穴,千古第一快事。又命張騫去通西域(今新疆一帶),唐蒙去通西南夷(今云貴一帶),南越(今兩廣、藏南)、朝鮮(今高麗)都收入了版圖,中國疆土愈廣,為漢族最有名譽的雄主。
  曹魏之時,戎狄已雜處中國。晉朝時候,遂有那五胡(匈奴、鮮卑、氏、羌、羯)倡亂,晉懷帝、晉愍帝被劉淵(匈奴種)擄去,晉元帝保守江東,從此中國分為南北兩朝。南朝為、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五代,漢人正統。北朝則先為五胡十六國,忽興忽滅,後並為北魏,不久又分為東西魏。東魏為高氏所滅,改稱北齊。西魏為宇文氏所滅,改稱周國,皆夷狄僭主。自南北兩朝之分,至此已有了三百多年。漢人為那些犬羊所殺害的,不知凡幾。北魏侵犯南朝時,赤地千里,春間燕子沒有人家可歸,都在空林結巢。這也不過略舉一件,其餘可想了!隋文帝承了宇文周,又南滅陳,南北一統,漢人仍掌山河。雖然沒有別項功業,這一項功已不小。唐太宗雖能掃滅突厥、沙陀,但不久即有回紇、吐蕃為唐大害。五代只朱梁是漢人,李唐、石晉、劉漢,皆係犬羊雜種,冒名入主中國。宋朝先有契丹、西夏,屢次侵犯天朝,每年要納他的歲幣。後來金國滅了契丹,乘勢占了中國北方,把徽宗、欽宗捉到五國城,宋高宗即位臨安,是為南宋。秦檜主和,稱金為大皇帝,自己稱臣稱姪,四時請安進貢。後來金為元朝所滅,又照事金的禮事元。到了元世祖,命張宏范帶領蒙古漢人滅宋。從前中國土地為夷狄所割據的,合計約有六七百年,總沒有被他一統過,到了元朝,中國才為外國一統。那些理學名儒,如許衡、吳澄輩,皆俯首稱臣。只有文天祥、張世杰、陸秀夫、謝疊山不肯臣元,都死了節。九十年之中,雖有些英雄豪傑,起事恢復被那些儒生拿著君臣大義,視為盜賊,立刻替元朝平息了。直待朱元璋起義,把胡元仍趕到塞外,中國才再為漢人所有。然胡元的後裔,復號蒙古,屢犯中國。土木之變,英宗又為也先擁去,二百餘年,未得安息。用六十萬大兵,鎮守九邊,竭力防禦,每年所賜俸幣,一百餘萬。
  不表明朝與蒙古的事,且說金國本號女真,在今吉林省,人口初只有數千;後來滅遼(即契丹)侵宋,便強大了,所占中國的地,有今直隸、河南、山東、山西、陝西、甘肅。恐怕漢人不受節制,每十戶放一明安,百戶放一穆安,約如現在千把等職,惟女真人可做。管下的漢人,所有財產錢鈔,隨他需索,甚至婦女亦聽他姦淫,漢人一句話都不敢講。還有好多拍他馬屁的,首告某家要造反,即來把全家誅滅,家產歸為私有,弄得十室九空,怨聲載道。等到女真為蒙古所敗,不約而同,所有分在各處的明安、穆安,一夜殺盡。女真人在中國的,幾乎絕種;留得少數,逃往本家,零星分住,不成為國。到了明朝,中間修養生息,又成了幾個部落。寧古塔部長覺昌安最強,到明朝進貢請封,受封為龍虎將軍,年俸八百兩。後覺昌安與子塑克世為鄰部尼堪外蘭所殺,塑克世的子弩爾哈齊(赤)以報仇為名,收祖父遺甲一十三副,襲殺尼堪外蘭,乘機併吞四旁各部,國號滿洲,僭稱大號,侵犯中國邊界。弩爾哈齊(赤)
  死後,子皇太極襲繼,越發強盛,改國號為大清,把所有的兵編為八旗。明朝兵官孔有德、耿仲明帶領部下,叛投滿洲。後又征服了內蒙古,於是他的兵有滿洲、蒙古、漢軍三項名目。
  嗣後打起中國來,即把漢軍作為先鋒,再有降他的也編為漢軍,異常驍勇。明朝調了天下的兵馬,徵討滿洲,只是勝的少,敗的多。一連數十年,中國所提防的,惟有滿洲,加抽田糧來充遼餉,弄得中國民窮財盡,盜賊蠭起。後遼東(即盛京省)又為滿洲所得,中國只以山海關為隔絕滿洲的重鎮,命吳三桂帶兵駐守。李自成破了北京,崇禎帝煤山崩駕,三桂到滿洲頒兵。
  時皇太極已死,子福臨襲位,年僅六歲。叔父多爾袞攝政,文有范文程、洪承疇,武有孔有德、祖大壽與多爾袞等,日日謀算中國,至是滿口接應。令三桂帶領所部先發,大兵後來,滿兵未到,三桂已把自成打敗。自成燒京遠走,三桂追趕一陣。
  比及回兵,滿洲已乘虛占了京城,登了寶位,國號仍為大清,改元順治。封吳三桂為平西王,孔有德為定南王,耿仲明為靖南王,尚可喜為平南王,范文程、洪承疇皆為大學士。把離京橫直五百里之地,分給帶來的旗人;各王公將校又乘勢在外佔領田莊,收沒婦女。旗兵四出擄掠,周圍數千里,牲畜財帛如洗,人煙絕盡。然滿洲僅佔得西北幾省,東南各省仍為明朝所有。南京官民擁立福王登基,大學士史可法督師駐守揚州,差人到滿洲修好講和,剖分南北。那知滿洲貪心不足,必要全得明朝的江山,返回書幣。即命洪承疇為經略,親王貝勒分統大兵,漢兵在前,滿兵在後。先命人傳「留髮不留頭,留頭不留髮」的上諭,有不忍學韃子模樣的,預先自盡。也有滿洲未來,便先剃了以求倖免的,有一個女士,看見這等奴性,不覺感於心,做了一首七言絕句:
  驚傳縣吏點名頻,一一分明漢語真;
  世上無知男子好,看他辮發也驕人。
  也可知當時的人心了。但滿洲遇著有子女玉帛的,不管剃髮不剃髮,總不能免。所過之處,雞犬不留。將近揚州,可法帶兵禦敵,大敗而歸,入城保守。不數日城破,可法拔刀自剄。滿兵入城,焚殺十日,方才停刀。揚州為南北衝衢,非常繁盛,經此浩劫,到今日尚沒復原。有當時一個遺民,於萬死一生之中,逃出性命,做了一本《揚州十日記》,敘述殺戮之慘,今摘錄數段於下:
  (前略)四月二十五日,北兵入城。揚州人設案焚香,示不敢抗。北兵(指滿兵)逐戶索金,有獻出萬金而仍不免者。
  (中略)延至夜靜,城中四週火起,近者十餘處,遠者不計其數,赤光相映如霞電,霹靂聲轟耳不絕,隱隱又聞擊楚聲,哀風淒切,慘不可狀!(中略)諸點卒恐避匿者多,給眾人以安民符節(令旗也),匿者竟出從之,共集至五六十,婦女參半。
  三滿卒領之,一卒提刀前導,一卒橫槊後逐,一卒居中,或左或右,以防逃逸。數十人如驅牛羊。稍不前即加捶撻,或即殺之,諸婦女散發露足,深入泥中,長索係頸,累累如貫珠,一步一跌,遍身泥土。滿地皆嬰兒,或襯馬蹄,或藉人足,肝腦塗地,泣聲盈野。行過一溝一池,堆屍貯積,手足相枕,血入水碧赭化為五色,塘為之平。(中略)至三卒巢穴,一中年制衣婦,本府人,濃抹麗妝,鮮衣華飾,指揮言笑,欣然有得色。
  每遇好物,即回卒乞取,曲盡媚態,不以為恥。卒嘗謂人曰:
  「我輩徵高麗,擄婦女數萬人,無一失節者。何堂堂中國,無恥至此!」三卒將婦女盡解濕衣。諸婦女因威逼不已,遂至裸體不能掩蓋,羞澀欲死。換衣畢,乃擁諸婦女,飲酒食肉,無所不為,不顧廉恥。一卒忽橫刀躍起,疾呼向後曰:「蠻子來!」(滿人稱漢人為蠻子)被執男子共五十餘人,提刀一呼,魂魄皆喪,無一人敢動者。(中略)街前每數騎過,必有數十男婦,哀號隨其後。是日雖不雨,亦無日色,不知旦暮。惟聞人聲悲泣,街中人首相枕藉。(中略)外復四面火起,倍於昨夕。
  田中橫屍交砌,喘息猶存。遙見何家墳中,樹木陰森,哭聲成籟。或父呼子,或夫覓妻,呱呱之聲,草畔溪間,比比皆是,慘不忍聞!(中略)
  二十七日,婦引予避一柩後,魂少定而殺聲逼至,刀環響處,愴呼亂起,齊聲乞命者,或數十人,或百餘人。遇一卒至,南人不論多寡,皆垂首匍伏,引頸受刃,無一敢逃者。至於紛紛子女,百口交啼,哀鳴動地,更無論矣。至午後,積屍如山,殺掠更甚。(中略)忽有十數卒恫喝而來,其勢甚凶,俄見一人至柩前,以長竿搠予足。予驚而出,乃揚人為彼嚮導者,予向之乞憐,且獻以金,乃釋予而去。(中略)城中忽有烈火四起,一二漏網者,無不奔竄自出。出則遇害,百我一免。亦有闔戶焚死者,由數口至百口,一室之中,正不知積骨多少。大約此際無處可避,亦不能避,避則或一犯之,無金死,有金亦死。惟出露道旁,與屍骸雜處,生死反未可知。滿城光如電閃,聲如山崩,風勢怒號,赤日滲淡,為之無光。目前如見無數夜叉,驅殺千百地獄人,驚悸之餘,時作昏聵。(中略)五月初二日,諭各寺院焚化積屍,查焚屍簿,載數共八十餘萬人。其落井投河,閉門焚縊者不與焉,被擄者不與焉。初四日死屍處處焚燒,腥聞數十里。初五日,幽僻之人,稍稍出,相逢各淚下,不能出一語,餘初被難時,全家共八人,今僅存三人。(下略)
  照這篇所言,滿洲人殘殺漢人的事跡,也寫出一二來了。
  但中國一千三百餘州縣,那一城不是揚州!《嘉定屠城記》說滿洲屠城凡三次。所敘滿人的殘酷,與《揚州十日記》不相上下,其餘各處可想。只是不曾有人做記,不得其詳罷了。據老輩的傳說:凡滿兵所到的地方,過了數十年,田還沒有人耕種,這也可補傳記之不及了。揚州的敗報,到了南京,福王先走,百官也盡散了。等滿兵臨江,勳臣官師人等,焚香迎接滿兵進城,福王也為人送到,隨即遇害。只一乞丐題詩於橋,投河而死。詩云:
  三百年來養士朝,如何文武盡皆逃?
  綱常留在卑田院,乞丐羞留命一條?
  後來滿洲的統帥下令,凡在明的世爵職官及富戶之家產,一概查抄入官。有魏國公徐青山,係徐達子孫,因家被抄,至流落為乞丐,替人到官打板子,此是後話不表。滿洲雖得了南京,但各處的義兵四起。江陰有一個典史,姓閻,名應元,糾集民兵,固守八十一日。滿洲死了一王二貝勒,折了十餘萬大兵,才把江陰打破。城中男女老弱,都在屋上丟瓦拋石,滿兵又死了七千。全城的人民盡死,沒有一個投降的。此外浙江擁立了唐王,江西立一個忠誠社,各人自帶糧草入社的共有三萬人,都編成軍隊,抵禦滿洲。其餘各省的義勇,風起水湧。未及一年,唐王又敗死。唐王駕下大將鄭芝龍,投降滿洲。芝龍之子成功,諫父不聽,別自去了,後來在金、廈二島與滿洲血戰多年,開闢台灣,受封延平郡王,奉明正朔,滿洲不敢過問。
  偉國三世,至康熙二十二年,才為滿洲所並。後話不敘。
  且說唐王死後,各處義兵亦多敗散。桂王又為臣民所擁立,時勢已不可為,支持七八年之久,忠臣義士,多半敗死,國土全失,走往緬甸國。吳三桂為滿洲統兵,逼緬甸將桂王獻出,即在軍前縊死,時滿洲順治十八年也。查點戶口,只有二千餘萬。次年即康熙元年,中國沒有一處不是滿洲所管轄。鑑於女真因為分散,致被漢人所殺,他把帶來中國的數百萬滿洲人,一半駐在北京,號稱「禁軍」;一半駐各省,號稱「駐防」。
  皆另居一城,不農不工,不商不賈,由漢人供給。從各省擄來的人口,共有數百萬,分發旗兵為奴,牛馬都比不上。那受苦不過的,私自逃走,匿留一晚,即坐重罪,往往因一個逃丁,株連了千餘家。這些人再也不敢走了,只有自盡一法。自盡者每年有數萬人。凡跟著三藩起兵的子孫,發往軍台,永世不准應考。朝中各官,滿漢平分,重要的職任,都是滿人執掌。《大清律》上,凡漢人娶滿洲人為妻,及姦淫滿洲人,照奴犯主的罪處分,這分明是以漢人為滿洲人的奴隸了。
  滿洲僭坐中國二百零五年的時候,道光帝崩駕,咸豐帝登基,國運已經不好了。外間有西洋各國,勢力強大得很,屢次來起衝突;內裡又有一個西宮那拉氏作祟。氏乃廣東駐防旗兵之女,幼年父母雙亡,賣與人家為婢。後咸豐帝揀選秀女,遂入宮廷。生得有沉魚落雁之容,閉月羞花之貌,妒似呂後,才如則於,凡書一覽不忘,咸豐帝愛幸無比,封為西宮,生有一子。咸豐曉得那拉氏心裡不正,日後必定亂國,自己將死的時候,對正宮說道:「你是朕的正宮,自然這朝中事件為你所執掌。這西宮是一個淫婦,才具又長,恐怕你不能制他。朕又沒有別子,不能不立他的子。朕欲仿漢武帝殺鉤弋夫人的故事。」
  (漢武帝妃鉤弋夫人,生了昭帝,恐他後日因母以子貴,執掌朝權,再如呂後一樣,故先賜鉤弋夫人的死,然後立昭帝為太子,是為殺母立子。)即傳那拉氏至前賜死。那拉氏痛哭乞命。
  正宮亦跪在地下,代那拉氏說道:「漢武帝不是一個聖主,所做的事,怎麼可學?萬歲既要立他的子,為何反要殺了他?於情理不合,務求萬歲開恩。」咸豐帝歎了一口氣,叫那拉氏退出。因做了一道錦囊,交與正宮道:「朕死之後,若那拉氏有不妥當之事,你即傳集王公大臣,把朕的錦囊拆開,將那拉氏處死。內有朕的御押御印,可以為憑。」正宮收了,咸豐帝即崩了駕。
  新主登基,尊正宮為慈安太后,生母那拉氏為慈禧太后。
  照先帝的遺詔,只有正宮可以臨朝。那拉氏曲意奉承正宮,正宮喜了他,竟扯他一同臨朝。那知那拉氏遂漸漸攬起權來,全不以正宮為意。一日,那拉氏稱說有病,正宮往西宮看他,不是得病,是新生了一個孩子。正宮回宮,大哭了一場,口說:
  「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!」忽然想起先帝傳下的錦囊,打點上朝,傳齊文武百官,照先帝的遺詔行事。忽又回轉念頭,傳那拉氏至宮,戒飭了一番。又把錦囊示他,說道:「你如不改,我即如此。」那拉氏連忙跪倒在地痛哭,連稱「此後不敢」。
  正宮本是一個沒有主見,心慈的婦人,見他如此告哀,即道:
  「只要妹妹以後謹慎,以前〔的事〕我也不追究了。」即對那拉氏把錦囊焚了。那拉氏磕了好多個頭,做出那感激不盡的樣子,才回自己宮中。過了數日,差一個心腹的宮女,送一碗麵食到正宮說:「娘娘感激老佛爺了不得,親手做了這一碗麵食,請老佛爺嚐嚐。」正宮以為他是真意,即吃了。不久腹內遂痛起來,命人往外傳太醫院的御醫。御醫還沒趕到,正宮已嗚呼哀哉了。
  從此大權盡歸那拉氏所掌領。但同治帝長大以後,也很英明。同治皇后也與他不合。那拉氏性酷愛看戲,養了幾套名班,所唱的無非〔是〕那傷內敗俗的戲。一日唱那《烤火》、《買胭脂》二出,同治皇后看了拂袖而起,回得宮來,對同治帝說道:「宮中事情,你也要管一管,太不像樣了。」那拉氏看同治皇后去後,也起身追來,在窗外竊聽,走進來把同治皇后一連幾個巴掌,罵道:「賤人,你要離間我母子不成!」恨恨而去。因此母子之間,有些不對。同治帝憂憤成疾,沒有太子。
  皇后說道:「病已到此,皇上要早定大計,立哪一個做太子?」
  同治帝正執筆要寫,那拉氏忙走進來說道:「你病勢到了這樣,還寫得字不成?」要來搶筆。同治帝說了一聲「該死」,把筆丟在地下,遂歸了天。看官,你知那拉氏怎麼不要同治帝立太子?原來因為同治帝若有了後,同治皇后反做了皇太后,她倒做了太皇太后,事情干預不得,所以不准同治帝立後。卻為咸豐帝撫養了一個兒子,是為光緒帝,年才五歲。同治皇后不久即死,至於何以死的,外人也不能十分明白。
  從此那拉氏越無法無天的鬧,修築頤和園,約費了數萬萬銀子。太監李蓮英,先前是一個乞丐,又做過皮匠,所以人稱他做皮小李。那拉氏喜歡梳頭,別的太監皆不中意,惟有李蓮英梳得最好,貌又生得美,大加寵信,弄權受鬱,無所不為。
  除了那拉氏,就算頭一個有權的。光緒帝不過是一木做的傀儡,威勢遠不及他。朝中各官,爭拜他的門下,內政不修,外交自不得手。外洋的勢力,日大一日;中國的國威,日損一日。那拉氏只管敲集天下的錢財,行她的快樂,那裡有閒心管這些事!
  光緒十年,法國滅了越南國。十一年,英國又滅了緬甸國,都是中國的屬國。及至二十年,日本又要占朝鮮國,中國連打敗仗。到了二十一年,命李鴻章到日本講和,割遼東七城,即盛京拾台灣一省,賠兵費二萬萬兩與日本。後俄國因遼東與他西伯利亞相近,有妨他的進取,強逼日本把遼東退還中國,又命中國再出銀三千萬兩,送與日本,作為遼東贖價。俄國因此示恩於中國,從中國租借旅順、大連灣。德國先租借了山東的膠州灣。英國也租借山東的威海衛。法國租借廣東的廣州灣。各國又從中國索得各省的鐵路權、礦權、航權、製造權,中國人民的生命沒有一件不為所制。一十八省,分歸各國的勢力範圍內。
  光緒帝雖是柔懦,制於那拉氏之手,不能有所作為,但到了這個時候,也曉得舊法萬不可行,必要變法自強,才不致為各國所分割。怎奈滿朝大臣都是昏庸得很,一味守舊,光緒帝不得已,於戊戌歲擢用康有為(廣東南海縣人)、譚嗣同(湖南瀏陽縣人)、梁啟超(廣東新會縣人,康有為門生)一班新進,銳意變法。那知康有為是好功名的人,想自己一人一步登天,做個維新的元勳,因此就要排斥譚嗣同等。於是想出一個計策,在光緒帝面前扯謊,說那拉氏要廢光緒帝。他的意思,以為光緒帝命他保護,豈不得了一場大功了嗎?那時果然光緒帝命康有為設法搭救,康有為無法,就向袁世凱借兵,圍頤和園。又誰知袁世凱有些害怕,反將康有為計洩露,被那拉氏知道,那拉氏勃然大怒,於八月初六日,從頤和園返轉紫禁城,把光緒帝因禁於南海(池名),將一般新黨譚嗣同、楊深秀、楊銳、劉光第、林旭、康廣仁等六個人斬首。單有康有為、梁啟超二人機巧,逃往外國,組織一個保皇會,痛詆那拉氏。那拉氏恨不過,向各國索交康、梁二犯,各國簡直不理他。因康、梁是光緒帝用的,又要廢光緒帝,立端郡王之子溥亻雋為同治帝的後,各國也不承認這事。為著此二事,那拉氏及端王遂有仇恨洋人之意。
  到了庚子年,山東、直隸等處,有義和團滋事。這義和團專與天主、耶穌教為仇,稱有邪術,能使敵人槍炮不能及身。
  那拉氏大喜,命他們的大師兄帶領拳眾,往攻各國的公使館。
  攻了數月,不特沒有打破,自己反死了好多人。各國聯兵問罪,直抵北京,那拉氏同著光緒帝,逃往西安。初出京的時候,一件行李沒帶,數日沒有飯吃,真是苦楚異常。後命李鴻章為議和全權大臣,認各國的賠款四萬五千萬兩,分作三十九年償完,本息共九萬八千萬兩。並將沿海的炮台拆毀,京師駐紮各國的護兵,其餘並許各國在中國得多少的利益。到了次年十月,那拉氏由西安回鑾,沿途供帳,十分充足,竟比康熙、乾隆朝之南巡盛典更加熱鬧。自西安到京城,開銷經費二千二百餘萬。
  重修頤和園,比從前越發華美,又把五百萬兩銀子起造佛照樓。
  各位大臣每日在頤和園賞花看戲,正是「亡家敗國君休問,終日笙歌入耳來」。不說朝中之事,且說中國的國民,經此幾番風潮,癡夢也驚醒了一些,出洋留學的,日見其多,東南海中一個小島,產生幾位豪傑,後日竟把中國光復轉來,變成第一等強國。要知此島為何,且待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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