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回
  侯君集冒雪驅兵 任成王飛騎斬虜

  卻說李靖一連十數日不出戰,西營薛萬均入稟曰:「總管屯兵不出,意欲如何?」靖曰:「我預算定已十數日矣。前夕露坐帳外,見賊星入於我度。本日干支相剋,今夜必有賊敵臨營。君以西營人馬各準備埋伏於牛心堆路口,候胡騎出營,亦不須動,看中軍信炮響,你可乘勢殺入,奪其大營。」萬均應諾,領計去了。靖又吩咐將士,各披掛結束,遠遠埋伏,舉火為號,四下抄進。眾軍得令,各摩拳擦掌,伺候交鋒。靖分撥已定,止立一個空營在此。是時二更左側,天柱王乘月黑,部五千精兵,先出營。胡騎口各銜枚,悄悄徑奔唐寨。遙望李靖大明燈燭,正在帳中坐定。天柱王大喊一聲,都力思哈在後為助,直殺入中軍,但見主將端坐不動。天柱王驟馬近前,一槍刺倒。原來是個草人,身穿主將衣甲,頭上縛著金盔。天柱王見是個草人,急勒馬出帳外,叫:「後兵莫進,墜其計也!」言未畢,帳後連珠炮起,寨中一老將當先攔住去路,姿貌魁秀,聲若巨鍾,乃京兆三原人李藥師也,挺槍躍馬,直取天柱王。兩下騎兵各自拒定,二人在火光之中交鋒。都力思哈見中唐軍計策,先自跑馬走了。天柱王只望舊營人馬來救,原來已被薛萬均精兵斬營而入,殺死部將無數,就勢奪了大營。天柱王與靖死戰唐寨中,放起火來,葦蓬皆著。是夜南風微動,一時間,火起風威,滿營通紅。天柱王奪圍走回舊營,已被唐軍占了。勒馬乘夜望赤太原而走。李靖趕了一程,收軍回入舊營。原來此舊營,乃是吐谷渾門戶,極是險固。當被唐軍占了,靖謂萬均曰:「破竹之勢,不可失也。胡寇窮走絕域,乘其巢穴已破,勒兵追襲,全虜可擒矣。」萬均曰:「總管一面追襲,先差人會侯君集截其去路,使虜前後受敵,則功可成也。」靖然之,一面進發人馬,隨即差人報知侯君集,令出兵截虜去路。
  卻說侯君集與道宗人馬出南道,行無人之境,有二千餘里。三軍遇盛夏,逾險深入,傷疲甚眾。行及烏海,不想北地風俗與中國不同,六月天氣,海風凜冽,人馬凍不堪行。一半日間,霜雪大降。是時三軍正病暑,遇霜雪,人各口含冰,馬啖雪而行。哨馬軍報:「唐軍已襲破舊營,吐谷渾人馬走入赤太原。今來約總兵引軍絕其去路。」侯君集與道宗議曰:「吐谷渾被前軍趕得無所投依,何不以勝就而破之?」道宗問:「如何?」君集曰:「虜勢力已竭,必蜂屯猥集一處,以全微喘。我明日當先鋒去,汝卻引精兵在後。出其不意,彼必慌亂,望山谷而走。吾於幾處都著人埋伏,用車數十乘,各帶柴草,用火燒著。吾乘勢擒天柱王。」道宗得了計,次日侯君集遣哨騎沿路打探,自引軍前進。遙望赤太原,平空一匝草地,見虜兵旗幟交加,胡騎來往。君集令人馬擺開,一聲炮響,三軍一湧而進。吐谷渾正不知何處人馬,驚亂各四散逃走。天柱王披掛來迎,正遇侯君集。兩馬交鋒,戰上數合,都力思哈、丑豹軍、高牙尉俺(掩)殺將來。君集詐敗。都力思哈引步兵後趕,原路口一支人馬湧出,為首一員大將,乃任城王道宗,喝曰:「虜將慢來!」一槍刺於馬下。步兵皆走,君集合兵殺回,胡騎大敗,死者不計其數。天柱王見勢不支,與國王伏允保妻子望山峪而走。被四下伏兵放火燒著柴車沿及山頭,蘆草皆著,煙迷其徑。君集引兵復追。天柱王四下無路,與部落棄了馬,與伏允奔長蛇嶺,攀藤附葛而走。
  時唐兵大勝,前來與李靖會齊。靖遣人打探吐谷渾走於何處,游騎回報:「天柱王保伏允,收聚敗兵,走入積石河源,堅守不出。」靖曰:「正好合兵追之。看吐谷渾何所依棲!」傳令離赤太原,拔寨而進。
  卻說天柱王走入石河源,與部落商議曰:「此處乃絕源之地。雖古今之英雄,不曾有人到也。中條路後通蓬海,水勢險惡,誰人可渡?路側兩邊,盡是石壁,無一寸著腳之地。今大王穩居於此,但疊斷我等來路,倘有唐兵追來,於路無水,亦必自退矣。」伏允然其議,即著人以鐵蒺藜已將路口斷絕了。又在於積石山多設鹿角,令兵守之。李靖人馬趕到積石河源,吐谷渾走入其中,路口盡皆疊斷。山險嶺峻,不能前進。總管高甑生進曰:「今兩勝吐谷渾部落,既已膽喪,安敢再出?天氣甚勢,軍馬疲乏,取之無益。不如班師。」靖曰:「據汝之言,正中天柱王之計也。吾兵一退,彼必隨後追襲。既到此地,安有復回之理?如有再言者,立斬。」於是無敢言者。靖召本處嚮導問之,皆言:「此間只有前後一條路,前面乃是大軍經由之路,後面泊蓬海絕源之處,兩邊積石山,人不能行。去西南二百里,便是吐蕃別部,曾降了大唐,往年亦去進貢。其外無有所在矣。」李靖聞土人之言,以手加額曰:「天教我在此人身上成功也。」眾將問其計,靖曰:「兵機事不可預知。恐走透消息未便。不過數日,諸君便見也。」眾人皆懷疑,靖即修下書一封,預備中國玩好之物,及金帛二車,密遣三四人,吩咐:「從東路逕至吐蕃處下書,彼見書中意,自有消息。爾卻疾速回來。」軍人帶了書,將金帛之物,漏夜前至吐蕃,不在話下。
  原來吐蕃乃吐谷渾西南別種,未嘗通中國。其王稱贊普浴,不言姓氏。王族皆曰「論」,稱官族皆曰「尚」。貞觀五年,遣使入貢。聽得大唐遣使將金帛到國,贊普浴聚部落拆書觀看,見書內令起兵襲吐谷渾之後。與帳前尚裡吉商議。尚裡吉曰:「往年大王入貢中國,天子厚意接納。今大軍深入絕漠,求救內應,安得不從?大王若擒吐谷渾以獻唐主,必重待我等也。」贊普浴依其言,即起本國騎兵三萬,就著尚裡吉統領,密密出蓬海,以應唐軍。尚裡吉領兵去了,不在話下。
  卻說吐谷渾知的唐兵已屯積石界口,只是不能攻打,天柱王與眾部落議曰:「李靖便有神機妙算,亦進不得此來矣。今我等守此,足可報二敗之恥。」言未畢,忽報:「唐兵已占了石積左隘,殺了守兵,鹿角盡被燒燬。」伏允大驚曰:「唐軍何神異也?若殺入來,吾妻子亦休矣!」天柱王曰:「事急矣!只得與唐兵決一死戰。豈能束手受縛?」是日,宰馬殺牛,大賞部落,候與唐兵交戰。游騎報:「蓬海一彪人馬,盡打吐蕃旗號,殺氣沖天,從海東而來,不知何處軍馬。」天柱王正待遣人打探,尚裡吉引三萬兵徑入營中,早有人認得鄰國人馬,報入帳中,眾皆迎接。尚裡吉曰:「聞君輩被唐兵所困,本國遣吾來助戰。」天王大喜曰:「鄰國助我,戰必勝矣。」即安排筵席,管待尚裡吉人馬。
  酒至半酣,尚裡吉大喝一聲,左右二十騎健虜近前,把天柱王捉住。高牙尉卻待要走,被尚裡吉一槍搠死,營中一時發作起來,誰敢近前?裡吉揚言曰:「同降在唐者免誅戮。」眾部落皆曰:「情願納降。」裡吉入帳中,即將伏允妻子監在一邊,惟有伏允見勢不好,早與數十騎走出積石山去了。天柱王憤怒曰:「兔死狐悲,物傷其類。吾與汝等無仇,何故相擒而助外人也?」尚裡吉曰:「吾國主感唐天子之恩,無可以報。汝今是反臣,故當獻之。」於是開了路口,放唐兵入石河源。李靖諸將已取了虜營,升帳坐定,尚裡吉解吐谷渾妻子共三十餘人,及其臣天柱王、丑豹軍等入拜,具言:「某等得總管書來,著引兵襲吐谷渾之後,為內應。不敢忘中國恩澤,今航蓬海徑入敵人巢穴,故擒其部落以獻。只走脫吐谷渾主伏允,逃奔荊蠻去了。」李靖勞而遣之,不在話下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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