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皇計滅彭越英布

  卻說帝自蒯通並六將數說韓信負功屈死,因而思念韓信不釋,並無喜容。一日陳平奏曰:「陛下憂懷鬱鬱,可幸洛陽遊玩一遍,以舒神思。」帝准奏,即日命排車駕御軍十萬,跟隨入洛。所至之處,官民莫不遠迎,惟有梁王彭越不見,帝心甚惱。陳平曰:「數詔不至,必有別圖。」帝頷之。及駕還長安,遣使宣召彭越,越仍不忿,將詔扯破,欲殺使命。扈轍諫止,使命馳回,具奏其敵。帝日:「朕慮韓信多費心機,今又彭越若此,如之奈何?」陳平曰:「陛下不知彭越原是寇盜,只多與金寶,必喜悅來謝。」帝即取金銀並假璧犀帶,令夏侯嬰為使馳赴大粱,彭越接詔,讀畢甚喜。使命欲回,彭越曰:「吾隨使回謝恩。」扈轍曰:「王不可去,此帶乃是勾線,取大王之命,陳平之計也,大王若去與楚王無異。」越笑曰:「吾與楚王不同,楚王為藏鍾離末,罪當如是。」扈轍又諫,越不從,逕隨使去。將至長安,路逢老鴉於頭頂喧噪,越惡之,張弓一射,箭落處不見其鴉,只一石碑,上穿一箭,碑上有金字兩行曰:「去年已折擎天柱,今歲合摧架海梁。」越看罷,又見一老人大哭三聲,不可去,哭畢老人不見。越心疑為不祥之兆,復尋思,正猶豫間,忽有一簇人馬,大約三十餘,乃是鎮守官員下馬迎接梁王。越歎曰:「皇上真命帝主,恩禮如初。」遂不生疑,直至長安入朝見帝。帝正色曰:「朕屢詔爾不來,欲謀甚事,扯破詔書三次,罪當何如?」彭越無言可答。帝命武士擒下,越厲聲叫曰:「昔年垓下盡心竭力於主,臣死好屈哉,陛下曾記困於滎陽之時,將欲饑死,臣不避刀箭苦戰救主之難。今一旦清平,臣未負君,君卻負臣。扈轍之言誠然也。」帝聽越言扈轍,命將彭越監禁,隨遣使召扈轍。轍同使命而至,帝問曰:「扈轍爾何唆越謀反?」轍叩頭曰:「此事臣死闇昧難以分說。」乃念詩一首。詩曰:
  去年韓信死,今歲彭越亡。
  小臣終是死,無語對君王。
  帝命扈轍去見彭越,轍撫越大哭曰:「臣曾諫王勿來,王不聽,今果然也。」又對眾文武言曰:「太平只許梁王定,不許梁王見太平。」言畢撞街而死。帝沉思彭越之事未決,忽呂后至,奏曰:「彭越罪合死,昔日濉水敗時,陛下隔散,彭越欲奪子童為妻,子童堅執未從;今又欲謀反,欺君之罪,豈可容恕?」帝聽後言,令武士綁越斬於長安市上。百姓無不哀惜。此時青天失色,日月無光,乃大漢十一年六月十五日殺死彭越。有詩日:
  關東初破項王歸,赤幟悠揚日月旗。
  從此漢家無敵國,韓彭相繼受誅夷。
  又日:
  咸陽百姓盡心酸,對面相看淚點斑。
  執手相隨成捨去,梁王苦死不堪觀。
  長安老幼悉皆言帝無道,怨氣沖天。忽降血雨三日,田畝皆死。時街市小兒有謠言日:
  去年韓信死,令歲彭越亡。
  限無三載後,兩口自生殃。
  於時帝自悔曰:「朕本無心損害二將,皆因皇后設計枉殺忠良,致令天降血雨不祥,人言朕躬無道。」呂后復以彭越體肉作羹,散與大小官員食之,惟有中大夫陸賈不食。帝異之曰:「文武諸侯盡皆畏死,聽命食越肉羹,只陸賈偏不畏死。」賈聞帝語,乃以彭越頭上蝨蟲舌腆爵之,眾皆驚歎。又下中大夫布欒奏曰:「念臣與越昆仲之義,亦乃臣事之主。臣安忍與眾官共食其肉。」眾聞布欒之言,無不傷感,帝亦戚然。欲加布欒官職,欒曰:「臣年六十有餘,不能稱職,但乞聖恩賜越骨石歸葬。」帝從之,欒即叩頭謝恩辭帝還鄉。有詩一首。詩日:
  淡煙輕鎖水雲鄉,五七年前舊戰場。
  濉水灘頭施戰馬,今朝骸骨葬歸鄉。
  韓彭二將定機謀,立國安邦霸業圖。
  楚將英雄皆化土,漢家豪傑悉流渠。
  燈前枉看排兵法,月下虛勞念戰書。
  不是陳平施絕計,難教呂后壞身驅。
  即日帝謂呂后曰:「天下大小眾官皆赴宴會,惟九江王英布不至為何?」呂后曰:「依子童之言,發敕宣召,並賜彭越肉醢與之,看其何如?」帝然其計,即遣使往淮南九江。時正仲夏暑熱,布於揚子江中放舟。使命就詣江上見布,布接詔書。使曰:「昨來帝宣諸侯赴宴,惟大王不至,今特送此肉醢與王。」布謝恩對使便食。食訖問曰:「此何肉也?」使曰:「梁王彭越之肉。」使因具告其詳,布大驚駭,忙以手於喉中探出,吐之江中,肉盡化為螃蟹。良久放聲大哭,怨帝至甚,遂拘留使命,逕入揚州,與妻吳氏商議曰:「漢帝無道,吾必反之,爾可諭兄芮發兵相助。」妻不允,布怒殺之,乃與耿淹商議聚兵之事,早有細作報入長安。群臣表奏,帝即親提大軍徵討,前至揚州下寨。布聞御兵已至,隨引軍馬出城。兩陣圓處,帝勒馬立於門旗之下。布出馬問曰:「韓信如何死?」帝曰:「為藏鍾離末,又唆陳豨叛,罪宜斬首。」布又問曰:「彭越如何死?」帝曰:「三毀詔書屢召不至,是以斬之。」帝問布曰:「卿反為何?」布曰:「為陛下負義枉殺二將,臣與韓彭兄弟三人,與項王苦戰,血濺征袍,今一旦清平,三人從無負主之心,今斬訖二將,又以肉醢賜臣,臣豈無兔死狐悲之感。」言畢三軍鼓噪,佈陣耿淹出戰,帝命灌嬰拒之,戰不數合,淹活擒灌嬰回陣,漢軍大敗。布追之,帝收兵息戰。布還營,謂灌嬰曰:「吾本無反背之意,只因屈殺二將,吾與爾同功共事之人,非乾爾事,釋爾還營,吾必與帝決一勝負。」嬰回具將市言奏聞於帝。帝愈不敢出兵。是夜布與耿淹引兵劫帝營寨。帝驚上馬慌走,淹追至近,見帝頭上紅光紫氣,莫能殺之,後被英布一箭射中帝面,墜於馬下,左右急救,良久方蘇。忽然佈陣自亂,單馬走至一山路,逢一隊軍馬,乃是江南吳芮。芮與長子二人邀布入寨,以酒待之。酒帶半酣,吳芮將布斬首,夤夜持來獻帝,帝大喜,命取頭看,群臣俱諫不可,帝堅意視之而罵曰:「反賊,爾敗射朕一箭。」不覺英布恨心冤氣不散,睜開雙目一道,黑氣衝撲帝面。帝大驚倒昏地,群臣慌忙救醒。帝因此得病,七十二處箭瘡並發。次日傳命,駕還長安,歸宮調治。群臣入內問安畢,子房於帝前解簪釋笏,辭帝歸農。帝曰:「朕正清除叛逆,與卿等同享太平,卿何處欲致政?」子房曰:「陛下治定,功成無勞,臣慮臣今年高,惟思歸山樂隱,願赦乞。」帝不能留,遣之而去。子房遺詩一首。詩曰:
  懶把兵書再展開,我王無事斬良才。
  腰間金印無心戀,拂袖白雲去不來。
  雙手劈開名利路,一身跳出欲塵埃。
  老臣若不歸山去,怕似韓彭劍下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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