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莽弒平帝立子嬰

  按鑒平帝諱行,元帝庶孫,中山孝王之子,九歲即位。心慈性劣,不明國事。時有一大臣,姓王名莽,表字巨君,生得頭尖耳小,黃目赤須。闊口褒唇,牙尖鬢窄,乃大名元城人王曼之子。莽因姑為孝元太后,得為郎官。至平帝即位,莽有一女姿色俊麗,進與平帝為妃,遂以皇丈封太師,兼領樞密院事。為人性燥心奸,外示謙恭,內懷毒惡。人不知其矯詐,故多得人心。於是權傾內外,常有窺面漢天下之志。有一武將,乃宋州卞邑人也,姓蘇名獻,表字萬高,先為緝捕小卒。莽見其勇猛,保為殿前將軍,結為心腹。時帝五年臘月八月,乃平帝天壽節,是日文武百官皆與天子上壽。須臾王莽上殿,手捧金鍾,跪於帝前曰:「願陛下萬歲,飲過微臣此杯壽酒。」帝見莽每有不平之心,推辭不飲。莽遂欠身而起,以手扯住龍袍,將酒灌帝口中,半傾身上。帝不得已飲其大半,隨即倒下龍床,七孔流血而崩。
  有詩曰:
  漢祖當年太薄情,囑令呂后斬忠臣。
  皇天報應無差謬,致使今朝臣弒君。
  當下文武大臣並無一人敢言,御屏後轉出皇叔劉登,大罵王莽:「賊臣安敢弒君,漢家有甚虧爾?」莽曰:「爾祖原奪秦朝天下,今天下合歸於吾。」劉登大怒,取出金簡,撩起羅袍向前便打,王莽不防。殿前將軍蘇獻拔劍在手,大罵:「劉登匹夫,焉敢無禮。」一劍砍去,將劉登揮為兩段。王莽大喜曰:「公與吾同心協力,決當重報。」蘇獻乃仗劍厲聲曰:「眾文武如有不從者,以劉登為例。」驚得文武群臣一齊伏地曰:「願從太師。」莽曰:「傳國玉璽在於何處?」蘇獻曰:「孝元太后收藏。」莽令蘇獻與弟王尋入宮取印。
  太后正在後宮,有宮女報曰:「王太師於殿上鴆死聖上,殺死皇叔,將謀反也。」太后大驚,思想此賊必來奪璽,遂抱玉璽欲投澆花井中,方才行至井邊,正迎蘇獻王尋二人。問太后:「將印何往?」太后兩手抱定玉印當胸,言曰:「往前殿獻去。」蘇獻知後詐計,攔住欲奪。太后忿怒將印往蘇獻面上打來,蘇獻急忙躲開,正打著太湖石,損去玉印一角。蘇獻欲殺太后,太后遂投澆花井而死。蘇獻、王尋拾印獻與王莽,具說太后之事。王莽大怒,令弟王欽引三乾御林軍入宮,誅殺劉氏宗親,后妃、采女不問老少盡行斬戮。王莽挺劍在前,忽一小兒走出,莽視其有帝王之相,向前將小兒抱定,領眾官往前殿立為新君。小兒乃宣帝玄孫,廣威侯之子。年三歲,是為孺子嬰也。蘇獻曰:「漢氏已休,便是太師天下,何故立此孺子?」莽曰:「爾不知關外劉氏宗室極多,吾令立草為摽,法周公輔成王故事,使劉氏來朝,至者殺之,不至者興師伐之。」蘇獻曰:「太師誠妙見也。」莽即日扶子嬰設朝,改今年為居攝元年,百官拜舞朝退。自是大小政務悉由莽出。至居攝三年十二月,莽復弒子嬰,遂自即位為皇帝,國號新改元建國,升蘇獻為大司馬,兼領行省事,其餘文武悉加封賞。莽自篡位,復行秦法,酷雪軍民,四月收夏稅,八月徵秋糧,徭役甚苦,民皆懷怨。致旱澇不均,盜賊競起,時天下賊巢一十二處:
  大槍賊小槍賊五番賊富春賊五樓賊懷挾賊
  口口口龍來賊鐵頂賊銅馬賊綠林賊赤眉賊
  凡十二處,多者數十萬,少者五七千,劫掠殺人。百姓失所。至建國五年十二月,莽問公卿:「因甚四時不順,旱澇不均。」司天監臣王豐奏曰:「欲得天下安寧,須於南郊祝禱天地,自然雨順風調。」莽准奏,就命南郊建壇。上立三層,按三才方正,四角按四時,每層九尺,按九曜壇。東列一百二十軍人,青袍、青甲、青馬、青鞍,手執青旗,以象東方木德。壇南列一百二十軍人,紅袍、紅甲、紅馬、紅鞍,手執紅旗,以象南方火德。壇兩列一百二十軍人,白袍、白甲、白馬、白鞍,手執白旗,以象西方金德。壇北列一百二十軍人,皂袍、皂甲、皂馬、皂鞍,手執皂旗以象北方水德,中央列一百二十軍人,黃袍、黃甲、黃馬、黃鞍,手執黃旗,以象中央土德。壇壝齊全。莽命車駕至於壇下,擺列祭品、香花。司天監丞立於中層。莽穿袞服,執圭登壇祝拜。群臣羅列壇下,一齊俯伏。文臣讀祝畢,莽復仰天告曰:「願賜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。」
  正欲下壇,忽左衛上將軍蘇成私怒曰:「不殺篡位之賊,焉得風調雨順。」說罷張弓搭箭,拽滿弓弦,一箭正中王莽平天冠,莽被一驚。眾軍拿住蘇成,推出壇下。成大笑曰:「工莽爾好有福,吾反為爾所擒。吾若得半箭之地,呼聚英雄,諸方響應不過半年,漢室復興。」王莽曰:「無端匹夫,怕爾不能成事。」乃命近臣將黃旗大書:奉敕叛國降漢蘇成。八字付與蘇成。成就將黃旗往御林軍中高叫曰:「王君今日賜吾黃旗,令吾反叛,如敢叛者跟吾同往軍中。」約有千人齊聲應諾,跟成而去。蘇獻奏莽擒拿。葬曰:「朕親出旨,敕令彼叛,豈可食言。」當日西夕,車駕還朝。忽日莽適升殿,侍臣奏曰:「正陽門外自一異禽,立高丈餘,諸鳥圍簇。」莽聽說,引文武百官往視之。其禽紅嘴人眼,口叫殺聲。莽顧群臣曰:「此何禽也?」蘇獻曰:「此乃鳳凰也。國之祥瑞,不足為怪。」王豐曰:「此是雄鳳,又名鸑鷟。主刀兵旱澇。」莽曰:「何以見之?」豐曰:「可用三般祭物。人頭一顆,水一盂,谷一篚祭之;若食人頭,上有刀兵;若食水谷,必主旱澇。」莽命左右須臾安排三品置於門下。那禽一見飛來,先食谷,次食水,後啖人頭。食訖望莽頭展翅一撲,飛向東南而去。莽心甚疑,急還朝內,恐外造為讖言。乃政元天鳳元年。至天鳳三年,一日王豐奏曰:「臣夜觀乾象,紫微隱隱出現,後引二十八宿四聖九曜諸星降臨凡世,與我主爭取天下。」莽曰:「出在何方?」豐曰:「現在東南方雙女宮下。」
  有詩曰:
  王莽面謀漢室傾,皇天特降紫微星。
  諸星列曜相扶佐,再立炎劉二百春。
  莽又問曰:「雙女分野屬何州郡?」豐曰:「正應楚地,今屬唐鄧州是也。」莽甚驚疑。蘇獻曰:「此無妨礙,可命陰陽官掩壓諸星,再令一將領五千人馬繞圍東南地界,係紫微並二十八宿應炁之處,盡皆殺取,自然不能興事。」王豐曰:「不可,堯湯之世不免水旱之災,我上若肯施行德政,自可轉禍為福,豈宜濫殺。以傷天地之和。」御弟王尋出曰:「王豐之言極當,蘇獻之言非也。夫民為邦本,本固邦寧;若濫殺無辜,是戕國本矣。且諸星宿既天降生,豈易除滅。臣有一計,名鎖諸侯法。王可詔示天下,春試文舉,秋試武舉。文武選中,隨材授任,如是則天下英雄智謀之士皆為王臣,縱有真命,何能為哉?」莽曰:「御弟所見極是。」即命草詔,遍行天下。不日榜文至於南陽所轄湖陽城。城中邑令差大將於各門張掛,曉諭百姓,皆來看榜。
  時有一老人,姓劉名良,表字以伯。乃漢景帝之後。先為王莽篡位之時,誅殺劉氏老幼盡皆逃避。良因改姓金。居胡陽屬下白水村中。有子二人,長曰劉寅,次曰劉仲。父子以農為業。當日良乘匹馬於村中聽知朝廷招選文武,亦下馬視榜,而歸坐於草堂,感慨大罵王莽,乃復歎曰:「漢家何處無後也。」忽長子劉寅至曰:「俺兄弟俱後嗣也,父親伺言無主?」良曰:「吾觀爾兄弟二人雖則有份貴格,位不過於王侯,終非帝主之相。」正話之間,忽一人直至草堂,見良便拜。良視之乃親姪也,姓劉,名秀,表字文叔,狀貌非俗,隱然大君之相,乃景帝長沙定王劉發之後,劉欽之子,年九歲。蘇獻領兵誅滅劉氏,逼欽夫妻投井而死,文叔獨奔迷路,禱祝穹蒼,得一黑鴉前引來至白水村。劉良養之,勤力農事,所居之室,常有紅光紫霧,園麥豐秀,禾生兩穗。嘗有相之者曰:他日必居九五之位。大兄劉寅,次兄劉仲、一姊劉元,姐夫鄧辰。時良等俱只以金為姓,故文叔詐名金和,表字文叔。自莽為帝天下,屢歲荒歉。南陽屬下地方,饑死人民,枕藉遍野。惟白水村一年兩收,糧食充積。文叔年已二十二歲。是日自外而回,問劉良曰:「叔父悲泣為何?」良曰:「吾自胡陽城回見出黃榜招選豪傑,故有不悅之意。」文叔曰:「是何言與?招賢納士,國家正務也。聖人云:『得賢者昌,失賢者亡。』」良垂淚曰:「祖宗之恨,社稷之仇,何日得報?」
  叔姪話尤未終,一人自外而入,乃南陽新野縣人,姓鄧名辰,字韋卿。父為江夏尹。辰因世亂居隱,即文叔姊夫也。當入見劉良及文叔兄弟,禮畢良問曰:「韋卿來意何如?」辰曰:「天降旱澇不均,致乏儲積,特來見貸,幸勿拒焉。」良曰:「此易事耳。」即命家人裝糧三大車。次日鄧辰辭別。文叔謂良曰:「姪與姊丈同去探視姐姐,叔父尊意如何?」良允其行。文叔大喜,即隨鄧辰乘車至辰莊上。酒席中聞姐姐劉元曰:「弟今如是長成,豈不念及父母不共戴天之仇,何時伸報?」文叔曰:「吾今為一村莊農夫焉,敢圖謀此事?」劉元曰:「原日太祖亦是沛上一布衣,身居畝陌,一日奮臂而興,創成一統大業,傳祚二百餘年。今遭莽賊篡奪君位,誅戮劉氏子孫,酷烈之禍,他人所不忍聞,爾何無志若此?」文叔曰:「太祖當日有蕭何、韓信、張良三杰輔佐而起,故能肇建洪基。今無三杰其人,吾雖有志,恐難成事。」鄧辰曰:「吾觀文叔天日之表,必興漢室。此間有一隱士,不亞先朝之子房;若得此人,可為輔佐。」文叔曰:「何方人氏?姓甚名誰?」鄧辰曰:「其人不言姓名,但聞比近人說與吾同姓,此去不遠,吾與爾同往謁之,便知其實。」文叔大喜,二人上馬適至其門下馬,於門外站住聽其裡面人聲,乃隱士口誦歌曰:
  天下皇皇兮百姓倒懸,
  王莽圖國兮理位尊權。
  漢世中興兮真人出見,
  撥亂反正兮須等來年。
  歌畢,就於案上展開《周易》觀看。文叔、鄧辰從容入門,至於階下。隱士一見文叔、鄧辰,慌忙降階接入草堂之上。禮畢相敘。隱士曾與文叔同窗,乃南陽宛城人也,姓鄧名禹表字仲華。二人大喜重會,各敘間闊之情。茶罷,文叔曰:「孤窮劉秀欲報父母之冤,雪平帝之恨,重興漢室,再立炎劉,特來晉謁仲華,乞賜指教。」禹曰:「某乃避亂之人,智識疏庸,有何高見?明公有志中興,某舉一人可為輔佐。」文叔曰:「比仲華何如?」禹曰:「彼乃吾之師也,胸藏鬼谷之仙機,腹隱子牙之韜略。會稽人氏,姓嚴名光,表字子陵。避世隱居於此,嘗以絲竿釣魚自樂。」文叔聽罷,甚喜曰:「敢煩仲華就與同行,相訪何如?」禹曰:「某願相隨,但令親可先回歸,吾只與公二人同去。」鄧辰即便拜辭回訖,文叔鄧禹亦隨上馬,沿溪步嶺逕望釣台草庵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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