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城會遇李通興義

  卻說文叔自與姚期、馬武分別回至白水村,入莊拜見叔父劉良,二兄劉寅、劉仲相見禮畢。良曰:「吾為爾去後不知凶吉,甚是憂煩,且喜回來,不勝欣慰。」文叔將往返長安之事,且訴一遍。良泣曰:「似此何日得報冤仇?」泣止又謂文叔曰:「日前嚴子陵先生令人送一柬帖與爾,可開視之。」文叔曰:「想亦只為此事。前者聽信其言至長安,累叔父劉唐全家誅戮,從今再勿信惑,惟務事業而已。」良乃折開其柬,與之看其詞日:
  應時真命隱藏難,權在南陽白水村。
  若到南陽兵散後,嚴光此日救明君。
  看罷劉良曰:「吾兒休要性燥,當以祖宗社稷為重,但依先生之言,姑且待之,終必伏興漢室。」叔姪正話間,忽宛城二人至莊,入與劉良相見,坐定。良問曰:「二公何來,有甚賜教?」二人曰:「吾乃宛城人氏,聞長者有子三官未娶,特來與之作伐。」良曰:「誰家女子?」媒人曰:「即吾宛城上戶陰長者之女,小字梨花,婉娩幽閒,相貌非俗,長者為女擇婿,特配三官。」良曰:「既荷長者盛心,成親之後,改日納禮。」媒人曰:「陰長者亦如尊命。」良乃大喜,遂選吉日與文叔娶妻陰氏。過門次日,良命家僮裝裁糧食數車,文叔親自押赴宛城出糶。文叔方才出門,忽見一隊人馬前來,為首三人入莊,問劉良曰:「此莊何名?」良曰:「白水村也。」又問老人姓甚。良曰:「姓金。」又問:「爾家有甚後生?」良曰:「老夫三子,長曰金寅,次曰金仲,幼曰金和。」三人曰:「吾乃甄父、梁丘,此是陰陽官蘇伯可也。奉官司差來挨捕妖人劉秀,既無其人吾等即去。」劉良聽得又驚又喜,拜送三人出莊去訖。(按:蘇伯可認得文叔形相,但設其為真命之主,當日分明遇見,亦隱藏不說。後文叔破莽擒獲伯可,竟赦之,封為司天監丞。
  文叔引車逕至宛城市中糶賣。宛城人民因荒兢起相奪糧食,車夫與之爭鬥。文叔亦難主張,正欲入衙訴於縣宰,適縣宰自外回衙,文叔向前具訴其情。縣宰顧見文叔一表非俗,不像莊農之人,遂與禁止攘奪,明白糶賣給與。回衙復遣心腹密召文叔至於私宅,設席飲間,問其姓名。文叔答曰:「姓金名和字文叔。」亦問縣宰。宰曰:「吾姓李名通表字次元。公謂姓金,乃詐也,吾聞小兒讖言日:『禍全福全白水昇天,劉氏復興李氏副焉。』爾若非金龍護體劉文叔,吾必不請公言事也。」文叔見通狀貌魁偉,心存忠實,乃具以實情告之。通即下拜曰:「主公乃真命也,若起義時,吾當相助壯軍五百。」二人歡悅,飲酒至晚。文叔曰:「吾此來為娶陰氏之女,糶米以納聘財,其事且勿在念,未知成否何如?」通曰:「此間有一星士,姓蔡名少翁,推卜俱驗,人皆呼為仙長。明日吾跟主公往謁之。」文叔依言,當晚歇宿。
  次日李通引文叔出衙至其鋪內,見鋪門上大寫兩行曰:今日不過午,定籌一龍虎。文叔李通二人看畢,遂與仙長施禮坐定。李通曰:「特來求占一課。」仙長命寫年庚。文叔寫與仙長。占訖斷日:真命帝王之造也。文叔曰:「村莊一夫,焉敢望此?」仙長曰:「公休隱諱,吾既不先知,如何令姚期伺候接駕。」文叔遂以實言。仙長忙呼萬歲。文叔曰:「吾夜得一夢,疑其不祥。」仙長曰:「請主公言之,吾為主公推測。」文叔曰:「夢與王莽交戰。吾卻大敗。步行見羊五隻,四隻走了,吾上一羊背,手拿其角,角落,手拿其尾,尾又落。覺來夜正將半,未審主何吉凶?」仙長曰:「主公可先得南陽五縣:桂陽、昆陽、胡陽、棘陽以為發跡之所,手去羊之角尾,乃王字也。」文叔忙取卦錢相謝。仙長曰:「臣不願受卦錢,但主公他日登位,臣乞掌司天監也。」李通曰:「爾說何時殺得王莽?主公何時即位?」說聲未盡,忽門外一人喝曰:「誰人敢出此等大話?」踏入門來,李通大喝一聲,其人慌忙回去。文叔驚問:「此人是誰?」通曰:「吾弟李益也。此人不足與謀。」言訖與文叔辭別少翁,轉至衙內。通謂文叔曰:「主公既然完娶,吾贈此財物。」即令左右搬運二十大箱裝於車上。文叔大喜,辭別李通,回至姐姐劉元莊上。劉元置酒飲待。文叔痛飲酣醉。元命鄧辰與之同回。
  二人坐於車上,行至中途,見一隊軍馬前來攔,吆喝車住著。文叔帶酒言曰:「爾豈不知輕讓重耶?」其官長曰:「爾倒不知賤讓貴。」文叔曰:「爾何貴於吾,吾又何賤於爾?」其官長曰:「吾是鳳城官宦子。」文叔曰:「吾是龍閣帝王孫。」官長曰:「俺爹爹是朝中宰相。」文叔曰:「俺公公是國內官家。」官長怒曰:「吾乃蘇獻丞相之子蘇和是也,領兵緝捕妖人劉秀,此人必竟是矣。」遂喝左右將文叔、鄧辰拿下車來,推至新香亭上勘問,唬得車夫皇忙推車走回白水村,具將此事說與劉良。良大驚,命將車上箱子抬下,打開看之,並無金銀,盡是衣甲、槍刀、弓箭。劉寅劉仲商議統集莊客田夫共五七十人。或持短刀,或執木棒奔投新香亭上去救文叔。行至亭邊,正見蘇和勘問曰:「誰是妖人劉秀,好實說來?」鄧辰曰:「此人果是姓金,名和,父患風魔,人皆知其病症,乞憐饒命。」蘇和不從。劉寅、劉仲與數十莊客一齊跪告,蘇和仍不肯放。劉寅、劉仲忿怒,拔出利刀趨步向前,將和斬訖。大呼眾人將和手下小卒盡皆殺死。眾人隨即齊聲叫叛,喊殺連天,驚動地方百姓。文叔對眾言曰:「吾非金和,實劉秀也,自此起義以報平帝之冤。」說罷領眾莊客回至白水村中。
  時有胡陽縣宰堅鐔聞得蘇和在此,正以羊酒來看,方至中途人報反了,白水村殺死蘇和,堅鐔大驚,忙回本衙點齊軍兵前來白水村征戰。劉良父子聽知,亦點集莊夫百十餘人,並執刀棒,就以莊門排列寨柵以防迎敵。劉寅披掛方才上馬,官軍已至。縣宰堅鐔出馬,劉寅挺槍拍馬交戰。
  有詩贊劉寅日:
  南陽起義非尋常,全憑匹馬一枝槍。
  英雄獨有巴山力,再立中興小霸王。
  二馬相交戰至良久。劉寅敗回,堅鐔趕至。文叔在於樹上吶喊,堅鐔抬頭看見,取弓射,弓落於地,又見文叔八爪金龍護身,乃問曰:「何人也?」文叔曰:「吾劉秀也,將軍可念漢世冤仇,若肯相扶,富貴當共。」鐔思文叔果是真主,遂下馬與文叔曰:「主公勿憂,吾願相助同興漢室。」文叔大喜,邀潭入莊設席相待。潭曰:「主公欲興大謀,當先設太宴會召集鄉中壯士,無論同姓異姓俱令相從,吾與主公佈一營寨,營中堅立大旗,招募英雄,屯糧積草,然後進兵攻取州郡,方可成事。」文叔聽罷,喜曰:「公誠高論也。」遂依其言,一面命潭設立營寨,一面安排筵席,聚集村中父老及精壯之士,盡皆許諾聽從。次日堅鐔結成五花營,營中旗鼓整整肅,就於營前立起招軍旗號。半月之間,招軍二千餘人。潭遂教習操演,但少兵器甲仗。
  文叔乃詐妝客人,單馬逕至宛城,入衙謁見李通。通接入後堂,直至私宅相敘。通問曰:「主公別來何如?」文叔將殺死蘇和及堅鐔歸順村中聚義之事細說一遍。通曰:「如此卻好。」文叔曰:「軍有二三千人,只少衣甲器械,故來見公,求買應用。」通曰:「此何難哉。」隨引文叔至於後園,開一房尾,內中盡是衣甲軍器。文叔笑曰:「公何備造若此之廣。」通曰:「乃是王莽詔令宛城備造軍器,故俱儲積於此。」又至一屋,內有壯士百十餘人。通曰:「此皆驍勇敢死之士,來日令彼相助主公。衣甲器械悉與此人披掛帶將出去。」文叔大喜曰:「既有良將則要健弓。」通口:「吾與主公同去局中收買。」二人逕至見局官申屠健曰:「硬弓回買一張。」健即取一張付與通曰:「此石五之力。」通又曰:「更有硬的,再買一張。」健又取一張兩石之力,文叔看畢大喜,又問:「還要一張。」健大怒曰:「此莫是妖人劉秀也。」通曰:「總管是何言歟?」旁有局匠令史亦解之曰:「縣宰兄弟數人待破妖人劉秀,則要硬弓使用。」通曰:「然也。」令史曰:「尚有硬弓三百張不曾造完。」遂喚弓匠王立責曰:「弓可完得否?」立貴曰:「一時未完,難以應買。」通曰:「限三日要三百弓完,吾盡要買。」文叔、李通與令史辭別回去。
  次日局官申屠健又問王立貴曰:「官弓完備不曾?」立貴曰:「昨來李縣宰要造三百硬弓至緊,因此停住官弓。」健聽言大驚曰:「李通必然造叛,昨來引其漢子定是劉秀。」隨即上馬去見尉司龐能具言李通之事,適又草城封尉崔亭亦至。龐能遂與商議招集兩縣弓兵。龐能令人急閉四門,與崔亭、申署健領兵逕至李通宅上。李通知之,遂與文叔披掛,再令五百敢死壯士,每人身披三副鎧甲,頭頂重盔,各佩刀劍,持槍執戟盡出衙來。通與龐能廝殺一會,引軍衝向東門,東門閉上,轉向西門,西門亦閉。再徵南北,南北俱閉。軍兵四散,閃下文叔一人復往西門,正無走路,忽城上一人下來,用劍劈開關鎖,放出文叔。文叔問其姓名,其人曰:「吾乃弓局令史任光是也。」文叔得出城門,放轡而走,背後一軍趕上。文叔橫刀立馬告曰:「小可劉秀為平帝報仇,望兄下可憐冤屈。」其人曰:「放爾去時壞了吾千金賞萬戶侯。」文叔曰:「爾乃何人?」答曰:「是太常卿劉唐家人,揭榜擒爾,爾走脫,只得草城縣尉。」文叔大怒罵曰:「背主忘恩之賊,還敢多言,斬爾以報叔父之仇。」崔亭欲走,被文叔趕上一刀斬之。勒馬正行,龐能、申屠健軍又追至。文叔與戰二十餘合。能用暗箭射中文叔坐下馬死,文叔即拖刀步走,躲於大林之中。健與龐能引軍圍住。天色將晚,文叔仰天祝曰:「劉秀他日若與平帝子嬰冤仇,重興漢室,便出得山林。」祝訖,忽然一陣清風過處,一隻獨角紅牛立於面前。文叔上牛背輪刀出林,又遇龐能交戰。文叔斬龐能於馬下,健與眾軍俱退。文叔遂得龐能所乘之馬,以牛向前,騎馬隨後,行無半里,其牛不行。須臾有一老翁,鬆身鶴體,白髮龐眉,至前言曰:「公去留下吾牛。」文叔下馬施禮曰:「翁若肯賣此牛,不吝高價買去上陣。」老人曰:「公背後有誰來也?」文叔回頭一望,老人與牛俱化清風不見,只留片紙上有四句詩日:
  立起南陽蓋自然,赤牛騎坐做徵鞍。
  皇天若不垂洪佑,誰立炎劉二百年。
  文叔收起此詩,上馬尋路回歸,信步行近一山。山下有一草庵,庵上中有人語聲。乃至門外,聽得一人歌曰:
  對月彈長琴,當天作短歌。
  文叔不會面,何日起干戈?
  文叔聽罷下馬,叫聲仙長是誰?其人忙出門來,見是文叔大喜,文叔舉目視之,乃鄧禹也。二人不勝歡悅,入庵坐定,各敘間闊。禹曰:「從長安隔別主公,禹只隱身於此,未知主公何如?」文叔將長安回歸及白水村起義、李通相助失散騎牛之事逐一說過。禹曰:「主公洪福天垂佑助,豈偶然哉?此去西山之下,莊中有一壯士,言與主公曾有半面之識,吾與主公同往謁之。」文叔大喜,遂與同至其家相見,乃姚期也。期慌接入坐定。禹曰:「主公今於白水村中興集義旅,特來拜請足下同扶漢室。」期曰:「老母寡居,無人伏侍。期曾對主公言,待老母百年之後,即來相助。」母曰:「大丈夫建功立業須當及時,吾兒幸逢真主,正宜盡忠,吾可獨守村莊,不須掛念。」禹亦再言,姚期終不肯去。母乃誑期曰:「可相陪主公,待吾廚中炊飯。」良久不見出來,期乃入廚視之,母已懸樑而死。姚期大哭。文叔、鄧禹二人相助葬訖。期即拋散莊業,柑隨文叔鄧禹二人逕望白水村中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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