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回
  避強人暫落慈雲院 討美女獨上晉家莊

  范蠡歸湖無處尋,子陵不肯戀紅塵。
  早知今日遭毒手,將軍應起五湖心。
  話表桑黛自從上馬逃走,約走了四五里路,見日已落。欲向前行,便無處投宿,只得投慈雲院尼庵存身一宿。因想素日我常佈施錢米,大約尼僧不能推辭。主意已定,轉過松林,不到半里,已至庵門。桑黛跳下馬來,便去敲門,忽聞裡面有人答應。只見雙扉啟處,見老尼手提燈籠,走近前向桑黛臉上一照,說:「我道是誰?原來是桑爺到此。這更深夜靜,到此何為?」桑黛說:「且進去再說。」老尼讓桑黛進庵,桑黛牽馬入庵,把門關閉,一同來到禪堂。老尼見桑黛形色倉皇,氣喘不定,遂口呼:「桑爺是從那裡來?為何這樣狼狽?」桑黛便將以上情形言了一遍。老尼聞言念了一聲「阿彌陀佛」,說:「這等凶橫,老天爺必然報他一禍。」言罷,便去廚下燒了一壺茶來,又去打了一盆淨面水來。桑黛淨了面,坐在一旁喝茶,定了定神。老尼做些素菜,煮了黃米飯,擺在桌上。此時桑黛腹中正餓,便吃了兩碗飯。佛婆收了碟碗去,復又打來一盆臉水,一壺茶,桑黛復又淨面吃茶。老尼走來口呼:「桑爺請至客堂內安歇罷。」桑黛便去安歇,一宿無話。
  次晨梳洗方畢,忽聞有叩門聲,佛婆前去開門。叩門人問:「桑大爺可曾在此否?」桑黛聞聽,即走出一看,原來是家中的僕人。便問道:「你來作什麼?」僕人回答:「啟爺,正是禍不單行,家內被強盜搜掠已空。姑爺家內,今晨有人來送信說,姑爺同姑奶奶昨夜三更時分,被強盜一齊擄去,特來報信。那裡曉得咱家也是如此。家人特尋到此,報爺知道。」桑黛聞報,心中驚駭發怔。老尼見此光景,近前口呼:「桑爺不必著急,設法去救姑爺、姑奶奶是正事。」桑黛暗想:「若去救胞姊、姊丈,除非趕往揚州去打擂,約請眾朋友相助,方可濟事。不然,還是寡不敵眾。」遂令家丁回去,向各欠戶將所欠銀兩討取一半,限明日送來,備作川資,往揚州一路使用。家丁回去,次日即送了二千兩銀子來。桑黛打了包裹,收拾已備,擬次日動身。
  到了晚間,獨自在廊下閒步,見對面廊房內有明亮燈光,隱隱有婦人啼哭之聲,心中好生詫異。遂去問老尼:「廊房內為甚有婦人啼哭?」老尼見問,先咳了一聲,說:「這婦人姓駱,是淮安人氏,他家老爺在日曾作知府,膝下無兒,只生一女,名喚秋霞,生得美貌。因搬他家老爺靈柩,回籍路過此地,駱太太同著小姐到此燒香。香已燒畢,著佛婆送他母女回船,見靈柩擺在岸上,船已不知去向,卻被他家人船戶把所有行裝物件全行拐去。佛婆回來告訴老尼,因此將他母女接在庵中,遂將靈柩抬來,寄存外堂。後來與駱夫人閒談,他言有一胞姪名喚駱熙,綽號分牛虎,乃是英雄,一身好武技。欲寫信令他來接,後來出了一件逆事。離此二里有一晉家莊,莊中晉家豪富。老安人所生子女各一。子名游龍,不事生業,一味胡行。女名驚鴻,端莊伶俐,貌若天仙,前五日隨著晉老安人來庵燒香,偶遇秋霞小姐,二人一見情投意合。後聞駱夫人說出前情,晉安人便命驚鴻小姐結拜秋霞小姐為姊妹。臨走時說,遲兩三日接秋霞小姐到莊上盤桓數日。隔有兩日,有兩個丫環、一個小使帶著一乘轎子前來說:『奉驚鴻小姐之命,來接駱小姐到莊上住數日。』駱夫人應允,那知一去並未回來。遂著佛婆去接,這晉家門口的人說,未見有什麼駱小姐來到他家。佛婆欲到晉家去詢問,反被晉家門口的人罵了一頓。佛婆無法,只得回來訴說一遍。駱夫人聞言,便親自前去會晉安人去。及至到晉家門口,那些人不但不許駱夫人去會晉安人,反將駱夫人一頓痛罵。駱夫人受辱而回,痛哭不已,欲尋自盡。老尼再三解勸,未曾尋死。想女兒終日啼哭。」桑黛聞言,心中暗想:這分牛虎赫赫有名,我何不到晉家莊,將他家小姐要回,送他母女回淮安,他必感我救他嬸母及其妹之恩,我就邀他助我去滅強寇,他必然應允。主意已定,即令老尼去請駱夫人相見。老尼遂走進對面房內,向駱夫人言明原委。駱夫人聞言,立刻出來與桑黛見過禮,見桑黛是俊美之英雄,羨慕不已。桑黛說:「請駱夫人落座。」口呼:「駱夫人請放寬心,明晨桑某赴晉家莊向他理論,令他送出令愛便了。但有一層不得不與夫人言明,桑某必須認夫人為姨母,前去方好借詞。」駱夫人連稱極好,只是不敢當。桑黛口呼:「駱夫人不必客氣,此不過權宜之計,只要將令愛討回便了。」駱夫人應允,復又謝了一回,遂回自己房中去。桑黛也就安寢。
  次日,桑黛佩劍跨馬,往晉家莊而去。你道這駱秋霞怎麼被晉游龍騙去?只因他母親自那日在庵內見了秋霞,回家與女兒驚鴻閒談,只是贊秋霞美貌無比,卻被游龍聽悉。暗想自己的老婆性情強橫,頗有雌威,因思另納一妾。一聞此言,便與門客張春儀商量。張春儀就出了這個主意,著他瞞了母親、妹子,令丫環小使到庵中假稱安人之命,接駱小姐過府散悶。及接至家中,拘在暗室,候他老婆回母家省親,便與駱秋霞成親。又囑咐門口的人,如有人來接駱家小姐,一概回他不知,也不准他與老安人、小姐見面。因此家下人奉了主人之命。這桑黛來到晉家門口下騎,便向門口之人說:「煩你等通報你家主人,就說蓬萊館桑黛特意來拜,有要話面談,非會面方可。」那門上人聞言,暗想:「他家前日招了大禍,今日為何來此?」只得進內稟報。至書房內,回明此事,游龍便向張春儀說:「我平日與桑黛並無來往,為何到此,稱有要話面說?」張春儀口呼:「少君,必是他與駱家有瓜葛之親,前來討取駱家小姐也未可知。但他來不可不會面,看他所言何事。如言駱家之事,便須如此如此,包管他墮我計中。」晉游龍聞言大悅,遂命人相請廳上相會。
  桑黛來至廳上,游龍已出來迎接,含笑說:「不知桑兄駕臨,有失遠迎,尚望恕罪。」桑黛口呼:「晉兄,久慕大名,拜訪來遲,亦望寬宥。」彼此行禮,分賓主落座,家丁獻茶。桑黛口呼:「晉兄,小弟有件疑事,特來訪問。前日,令堂太太著人到慈雲庵,接來駱家舍姨妹,當日未回。次日佛婆到府來接,門公聲稱並無駱小姐到此;及至家姨母親身造府會令堂太太,亦被尊府的門公阻攔。家姨母將前情說明,不料貴府門公反言家姨母訛詐。小弟因此前來究問此事。小弟的賤性,諒吾兄深知,還得請教是何道理。」不由的大怒起來。游龍隨陪笑口呼:「吾兄且請息怒,前者佛婆來接,是舍妹不願令姨妹回去,故囑眾家人如此回覆。第二次令姨母前來,竟怪這些混賬東西自專自主,未曾進來通報。不但家母、舍妹不知,連小弟也不知影響。今吾兄親自來接,小弟當通知舍妹將令姨妹送回便了。」桑黛說:「如此則感激之至。」遂催他送出來。游龍口呼:「吾兄初次惠臨,弟已聊備水酒,萬勿客氣。」桑黛推辭不開,只得允之。遂即擺上酒席,讓桑黛坐了首席,游龍同張春儀慇懃勸酒,將桑黛灌得大醉。即令莊丁把桑黛拖翻在地,綁縛起來,先打了一頓。桑黛大罵不止,游龍令家丁把桑黛搭到後園,把他用火燒死。不知桑黛性命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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