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
  飛鳳山白豔紅招婿 聚虎堂小福祿逃婚

  只見金風颯颯來,蟬鳴暑退心慘懷。
  悲蛩繞階聲幽韻,鴻雁來賓過燕台。
  話表徐夫人聞小福祿欲闖御狀,不由含淚說:「可敬你這孩子一片義膽忠肝,曾奈叩閽一事如何使得?莫說天子不准,性命難保,即使蒙聖上憐佑,這千里迢迢,你如何獨行?再則少爺遭冤,眼見得抵命身亡,老身焉能令你這十五歲的孩童再死於無辜?斷斷去不得。」小福祿口尊:「太夫人,奴才不去,少主人斷不能生。奴才若去,小主人或可不死。若謂天威咫尺,只要奴才心堅,定可蒙天保佑。倘蒙聖上憐憫,准了狀詞,必派欽差前來查辦。那時小主人奇冤立雪,就是奴才亦得一救主的名譽。若言千里迢迢,奴才是不畏勞碌。此去皆是康莊大路,他人可走,奴才豈不能行?只求太夫人多賞盤川,到京夠使用的方可。萬望太夫人恩允,如執意不允,奴才就死在太夫人面前,一了殘生。就請一言,奴才的生死便決於頃刻。」一旁李、錢二位夫人聞言,大加贊羨,口呼:「賢妹,既是福祿具此忠義,就令他前去。倘若蒙天保佑,救出大姪,也未可定。日後必須另眼看待他才是。」徐夫人說:「如果福祿將吾兒救出,老身收他為義子。」這福祿見太夫人准他上京,心中暗喜。遂站起身,出門便到監中,向文炳言明上京叩閽,暫在監中耐等。言畢,主僕灑淚而別。
  當晚,徐老夫人就取出一百兩黃金,一百兩花銀,交給福祿。福祿即收藏停當,次日辭別太夫人上馬而去。一路上饑餐渴飲,夜宿曉行,已有二十餘日。這日到了北通州地界,只見迎面有座高山,甚是險峻。正在觀看,忽聽馬前「噗噗」兩聲,從半空中落下兩名婢女,小福祿嚇了一跳。定睛一看,這兩名婢女皆是一樣的裝束,手執雙劍,向福祿說:「俺們奉小姐之命,特請你上山,有話面講。」小福祿正要問話,那兩名婢女不容問話,遂牽福祿坐驥,只望山上而行。福祿暗想,這兩名婢女甚是勇猛,若說他是強盜,又極美貌,不似強盜行為。說他家小姐請我,我不認得他家小姐是何人?正在胡思亂想,已到了大寨。那兩名婢女把福祿拖下馬來,令其跪下。福祿只得跪倒,窺見上面坐著一位佳人。頭戴雉冠,身穿金蟒水紅繡襖,內襯魚鱗金葉鎧甲,玲瓏玉帶纏腰。杏眼柳眉,朱唇玉齒,真乃花容絕代,玉面驚人。忽聽上面問:「你這孩子姓甚名誰?住居何處?經過山前欲往何處?從實訴來。少有支吾,看刀伺候!」兩名婢女叉著手立在兩旁,喝道:「小姐問你話,你快實講!」福祿不敢直言,遂口呼:「小姐,我名徐文炳,家住杭州,父親曾作天官,現已去世,只有母親祝氏在堂。小生為功名前往北闈鄉試,不幸小僕在客店病故,匹馬獨自回鄉,從此經過。蒙小姐遣令婢邀小生造寶山,請示小姐意欲何為?」那女子聞言,命人設座,令徐公子落座,便口遵:「徐公子有所不知,奴本非強盜,先父曾作總兵,只因劉瑾擅權,擾亂國政。奴先父被他所害,奴母女藏身無地,遂帶飛雲、掣電兩個婢女,逃奔他鄉。路過此飛鳳山,遇見草寇,被奴同小婢將草寇殺敗,他等便請奴為尊。奴亦因無處棲身,便借此為權宜之計。只待除了奸賊,雪恨伸冤,那時再棄暗投明,匡扶聖主。山林之地,奴豈甘埋沒終身?奴名白豔紅,自號為雲中鳳是也。公子勿驚,請少待尚有話講。」遂令人收拾書房,請公子書房暫歇。言畢,入後堂去了。
  眾嘍囉遵令,灑掃書房畢,請公子書房款待。小福祿此時身不由己,只得隻身坐在書房之內。少時,只見那兩名婢女進書房,口呼:「徐公子,老夫人有請。」小福祿聞言,只得跟隨婢女至後堂。見堂中端坐一人,體態莊嚴,舉止不俗,真是夫人模樣。福祿方欲下跪,那老夫人含笑口呼:「徐公子免禮,請坐。」婢女獻茶,老夫人注目,將福祿看了一遍,心下十分羨慕。遂言道:「老身家世已經小女言明,母女匿跡山林,也是權宜之計。但則小女年已二八,尚且待字,公子乃名門之裔,意欲招為坦腹。原知仰攀高第,慚愧難禁。仔細思量,先夫也作總兵,似尚門庭相當,尚望勿卻。即許良緣,此為老身幸事。」小福祿聞言,不由兩難。暗思:「若不應允,必為刀下之鬼,不能去救少主人。不若權且允下,俟主冤已雪,即將此女與公子匹配,不算辱了門第。」想罷,說:「承老夫人錯愛,敢不允從。惟恐有辱門楣,實深慚愧。」口呼:「岳母請上,受小婿一拜。」白老夫人滿心歡喜,遂將福祿扶起,立刻命人預備喜筵,當晚成就花燭。小福祿聞言,心中大驚,口尊:「岳母在上,小婿有一言奉稟。家母在堂,不告而婚,於理似有未合。容俟小婿回杭後,稟知家母,當遣媒灼前來親迎。今日就一語為定,花燭良辰且待異日。」白老夫人笑說:「公子毋須推諉,誠如君言,分明是脫身之計。天緣既合,何必耽遲?還是今日成就的好。」覆命丫環,速備香湯,給姑爺沐浴。兩旁答應,遂將福祿擁至書房,催促沐浴。又送來一套新衣,催著更換。小福祿沒法,只得更換。有人相陪,只羞的小福祿面紅過耳,低頭不語。
  堪堪夕陽西下,明月東升,忽聞一片笙歌,簇擁新人進了內室,交拜天地,送入洞房。小福祿暗自凝思,今夜如何是好?猛抬頭見房中案上擺著許多令旗令箭,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。我何不如此如此,借作脫身之計。見房中已擺齊喜筵,眾僕婦請新人交杯,小福祿落座,並不推辭。手執金杯,躬身送至白豔紅面前,曰:「感承岳母匹配良緣,惟恐薄命書生,無福消受。請卿飲此一杯喜酒,共遂鸞鳳並枕之歡。」丫環代替接酒,送到白豔紅吻上。白豔紅面泛桃花,一飲而盡。小福祿又連勸兩杯,白豔紅難卻盛意,只得全行飲盡。白小姐本無酒量,就此三杯,不覺玉山傾頹,二目迷離,溫柔鄉風味未嘗,黑甜鄉早經領略。僕婦等即代他卸去衣冠,扶入繡幃安臥。小福祿心中暗喜,便命人去到書房,將衣包取來,令僕婦丫環另房去安息。遂將房門關閉,見白小姐睡沉,自己卸去衣冠,換了自己便服,取了筆硯寫了一封辭別的書信,內中辨明自己出身:係為主鳴冤,叩閽告狀。主冤未白,何敢私婚?遂細寫明白,放在桌上。遂將包裹背起,在令旗架上取了一枝令箭。聽外面已交三更,輕輕開了房門。見外面人跡雖無,燈光猶熾,提心吊膽,悄悄走出後堂。來到聚虎廳前,所幸並無一人知覺,心中暗喜,放開膽量向外走去。忽聞巡邏嘍卒一聲喝問:「來者是誰?」畢竟福祿能逃出此山否?且看下回分解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