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回
  真戲謔跌交弟弟 假姻緣瞞過卿卿

  遠上寒山石徑斜,白雲深處有人家。
  停車坐愛楓林晚,霜葉紅於二月花。
  話表楚雲聞玉清王欲看新人,連忙迎接。玉清王走進洞房,有喜娘攙著新人站立床前,口呼:「王爺觀看。」玉清王竟奈著君臣之分,略一觀望,贊美曰:「好一美貌有福之新人,與楚卿真是一對佳偶。」言罷,退出洞房。楚雲隨著出來,跪送玉清王上輦回宮。楚雲回轉內堂,只見眾兄弟早在廳前等候,猛被桑黛一把拉住衣袖,說:「你往那裡去?前日我完娶之時,你鬧得那樣狼藉,今日你休想安穩魚水之樂,效共枕之鴛鴦。」張珏連連笑稱:「桑兄無須如此,好在楚兄前日有言在先,那時洞房花燭任咱們大鬧一頓,莫說是一宵,三宵五夜也不妨事。他已說過此話,還怕他踐了前言?楚哥你休走,陪我們大家飲酒去。」楚雲笑說:「此言本是我說的,今宵陪弟兄們痛飲,也是正當。」言罷,便自入座,大家金杯共舉,玉箸齊施。惟有李廣斜坐金交,一言不發,只看著燭光凝神,若有所思之狀。徐文亮口呼:「李大哥為什麼頻皺眉頭,悶悶不樂?莫非因顰卿已結好逑,從此貪戀新人,得新忘舊,將李大哥拋撇,不免有秋扇之捐,因此百種愁腸,一時團結難解?人孰無偶,怎能終身不離?而況大哥久賦河洲,洪氏嫂嫂恩愛情纏。今日楚兄已娶錢氏嫂嫂,自應戀新之心,焉能分而戀舊?即使楚兄尚有難棄之意,其如新嫂嫂亦不肯放鬆。吾勸大哥不必以此煩惱。」惹得大眾大笑不止。李廣、楚雲二人聞文亮一夕話,竟羞得面紅過耳,無言可答。還是李廣勉強說:「徐二弟切莫學張珏那種刁鑽戲謔。我分明看那絳燭光搖,輝生寶炬,有何不樂之心?而況顰弟畢姻,干我甚事?你休妄自戲謔。」張珏接言:「天下事竟有許多冤枉不可解的,我今宵未曾開口,忽然又扯我身上來。但是我推厥本志,在大哥亦不免,因楚兄今結絲羅,以致大哥有得新捐故之歎。不然這絳燭高燒,有什麼看頭?此言是假言以代之耳。」遂掉轉臉,向楚雲口呼:「楚兄你聽是也不是?非是小弟多言,今雖娶了嫂嫂,那被裡溫柔,枕畔旖旎,自然是極樂境界。但是新者舊之始,舊者新之終,還望吾兄兼顧些才是。若得新忘舊,若是但見新人笑,那聞舊人哭,也未可料。楚兄本來多情,或不致於如此。不然吾大哥誰能慰相思苦,背地拭淚。」李廣正欲恫喝,忽見楚雲啐道:「張珏,你這狗嘴無象牙。」眾人笑個不止,楚雲又勸了一回酒,遂向眾人說道:「鄙人可要失陪了。諸君請聽,樵樓已打四更了。」言畢起身,向大家曰:「明日再會。並非小弟下逐客令,諸君也可各回府第了。」言未畢,只見桑黛近前,以手扯住楚雲袍袖曰:「怎怪得大哥悶悶不樂,你實係得新忘了舊了。我等未告辭,你便要進洞房春風一度,那可不能讓你走。」楚雲見桑黛扯住不放,便含笑說道:「你也是個王妃,怎麼扯起男兒的衣服來了?那有這等不知禮體?你給我去罷,免得男女授受不親。」遂順手一推,將桑黛跌倒在地。桑黛急忙爬起,楚雲早已轉過迴廊,向洞房去了。桑黛發恨道:「你除非永不見我,他日見面,我若讓你進去,就不是桑黛了。」大家一笑而散。
  且言楚雲走進洞房,見錢瓊珠低著頭,坐在床沿。那種嫵媚嬌羞,令人可羨可愛。因暗恨道:「卿卿未免辜負你了。卿只知我是男子,那知我與卿同儕,你錯把聖英當作襄王入夢。若對你說出真話,你必要訴與你母,我豈不愧對眾人?少時怎和你同赴陽台?」想了一回,忽然觸起機來,我何不如此如此,可發付於他。想罷,走近錢瓊珠面前,故意溫柔,低喚一聲:「卿卿我與你同入羅幃,一遂鴛鴦之樂罷。」錢瓊珠聞言,不覺羞愧難當,將臉背過去。楚雲復曰:「卿卿如此,莫非恨我來遲,辜負青宵半刻否?非我無情,只恨那眾同盟弟兄拉扯飲酒,堅不肯放,胡鬧不休,以致此時方脫身而來。尚望卿卿原諒,以後再不令卿卿久待便了。此時玉漏頻催,已交四鼓,勸卿卿不必含嗔,早賦關睢之樂罷。」言畢,代瓊珠親解衣服,解脫外衣,又解內衣鈕釦。忽然止住不解,遂正色「呵呀」一聲,曰:「楚雲呀,楚雲!你真是一畜生不孝的孽子呀!如此大事,為何見色即忘?真正豈有此理。」錢瓊珠聞言心亦詫異,忍不住低聲問:「郎君,有何大事,如此正經?」楚雲見問,正中心懷,便正色曰:「此事若說出來,未卜卿卿能見允否?」錢瓊珠曰:「妾身既屬郎君,這夫倡婦隨,妾焉敢違背?但有要事不妨對妾一言,妾斷不敢有負君言。」楚雲曰:「既蒙見愛,某當傾心吐膽,告以實言,尚望卿卿憐我,便是某終身之幸了。」因道:「現在高堂卻非親母,因某幼年喪母,那時尚在髫齡,這位卻是繼母。少小之時,不曉報恩之心。及至稍長,回思劬勞未報,痛切心肝。因於展墓之時,曾在墓前立誓:須待弱冠,方可完婚。今迫於繼母之命,只得順從將事。惟誓言既立,那敢忽忘?適才以卿卿楚楚動人,不覺神魂飄蕩,復思言猶在耳,焉違前言?因此驚訝。今與卿約,此日雖為花燭,只可徒博其名,等待三年,再求實事。自今以始,各被同床,如蒙小姐見憐,某當瓣香頂禮。俟三年後,再報小姐之德,以償今宵辜負之愆。未卜小姐尚肯見允否?」錢小姐聞言,一面羞慚,復正色口呼:「郎君說那裡話來!父母劬勞,自當圖報,豈可昵情燕婉,忘卻孝思?妾雖不才,稍知大義。郎有此願,妾當共勉所為。不必說三年,就便終身,亦所甘願。郎君請毋疑慮。」楚雲聞言,心中暗喜,口中贊曰:「小姐之言,真是大賢大德,某何幸而得此賢妻耶。」遂各自寬衣,共入羅幃,兩兩忘情,同床各被而已。
  一宵無話。次早起身,餘媽走進房來,見他夫婦歡喜非常。一個是面對菱花,雲鬟整理,一個是水晶簾下,細看梳頭。餘媽見此光景,甚實猜疑,又不敢現於形色,只得近前向他夫婦道喜。復向楚雲微笑,楚雲亦明知他意,又恐他偶爾不慎,露出機關。遂說:「餘媽媽,你連日辛苦,為何起得這等早?這房內沒有甚事,有些許小事,有小丫頭們伺候了,你還去歇息去罷。」將秋波向餘媽一丟,餘媽會意,就退出房來。畢竟後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