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回
  多情子反為薄情子 美姻緣偏成惡姻緣

  緣蓑江上秋聞笛,紅袖樓頭夜倚欄。
  一片砧敲千里白,半輪雞唱五更殘。
  話表咪飛雲參見元帥已畢,侍立一旁。李廣打量番邦公主,美貌如玉。正欲問話,忽聞楚雲曰:「公主具此姣容,能降我國,非特國家之福,亦是桑先鋒之幸也。請問公主今年青春幾何?」飛雲侍立一旁,正瞻仰李廣的容貌,威嚴正肅,一表非凡,心中羨慕不已。忽聞有人問話,遂抬頭觀看,見問話者生得天姿國色,較元帥尤勝十分,心中暗想:「我以為桑郎天下已不多見,那知此人尤勝。」盡著向楚雲頻頻注目,答曰:「今年已十九歲。」桑黛見這樣光景,心中暗想:「看他到處留情,昨在陣上見了我已是注目,一心與我匹配,忍心害理,殺死親夫,前來從我。今見楚雲又如此頻頻目送心許,我真若與他成為夫婦,終有殺我而從他人可能。可謂輕薄桃花,隨波逐浪之人。我焉能與他結此孽緣?」正在沉吟之際,忽聽元帥口呼:「桑賢弟,現在公主既已矢志來歸,若不即日成就良緣,軍中諸多不便。賢弟與公主前往行轅,暫設青廬,成其良宵。本帥便令人代你們陳設一切。」復向飛雲曰:「但是軍中各事潦草,尚望公主莫怪。俟本帥班師之日,再為公主請封誥。」飛雲聞言暗喜。李廣又口呼:「公主且請先赴行轅。因本帥尚有些鋪程物件,令人引路捎了去。」聽差的小校遂送飛雲出帳。飛雲隨帶領十數名宮女,一同奔行轅。
  桑黛見飛雲已去,乃與李廣曰:「大哥如此作派,是視小弟為滅倫背義之人了。豈不知飛雲是一大逆無恥之女,小弟豈肯與他為配?並且小弟現有四房妻妾,若再加此女,小弟亦應接不暇。況且此女性情暴戾,今已殺卻前夫,來歸小弟。安知他日再愛上他人,而殺小弟?此是一件不可行之事。又況行軍婚配,大乾例禁之事,吾兄豈不知之。而偏令小弟為此者,得毋欲假手此女以殺小弟麼?吾兄若鑒苦衷,收回前言,小弟感兄之情。」李廣聞言大笑曰:「吾弟言之差矣,豈不知良禽擇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事。女子配偶,何獨不然?今咪飛雲甘心殺賊,矢志來歸,正是他能明大義。若言軍中婚配,大乾例禁,凡事皆宜經權互用,不可偏執己見。咪飛雲本非無功之人,今日婚配,班師後,愚兄申奏朝廷,准不見罪,必然加獎。若賢弟防慮三妻一妾,恐難相安,此事更不足慮。以弟夫人之賢,何慮不能相容此女?賢弟慮之太慎了。況且飛雲係賢弟面訂,又責令他約三件事。他今三事未缺其一,而賢弟忍背前言,豈非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?如此之事尚不能實踐前言,那焉能以信令人心服?勿得多言,致乾未便,速去為是。本帥再令四將送賢弟去。」便問左右:「哪四位將軍願送桑將軍前去?」一言未了,只見徐文亮、雲璧人、蔣豹、張珏應聲曰:「末將四人願往。」李廣吩咐曰:「四位將軍願去很好。但與諸君約,今夕之夕非昔日之夕,若有戲言訕笑者,定按軍法從事。」四將領命,惟有張珏將舌頭伸了兩伸,即陪桑黛一同出帳,直往公館而去。李廣也退了帳。
  桑黛等五人到了公館,早已有人把新房鋪設整齊。飛雲在房內坐候,雲璧人等四人陪著,桑黛自是在外廳酣呼暢飲。霎忽日落掌上燈火,大家復又暢飲,直飲至二更將盡。雲璧人等便將桑黛送入洞房。宮女一見,含笑迎接出來,口中說:「駙馬爺,大喜呀!」讓桑黛進房。此時飛雲早已換了豔妝,見桑黛進房來,含笑相迎,口呼:「桑郎請坐。」桑黛便假意慇懃,近前把飛雲玉手挽住,口呼:「公主請坐。」咪飛雲尚未坐下,雲璧人等四人走進洞房,於是又鬧了一回房,說了些笑話,便即辭出。
  房中已擺上一桌酒席,桑黛執杯在手,向飛雲曰:「某感卿卿愛我之意,無可為報,請盡此酒,聊表吾心。」咪飛雲一笑,接過一飲而盡。桑黛見他毫不推辭,忽然想起一件事來,暗想:「我何不如此如此,可全吾英名,亦可不負大義。」想罷,便又春風滿面手執金杯,向飛雲口呼:「卿卿憐愛與我,固已具見真情,若能再飲三杯,方見卿卿情真意蜜。」飛雲見來意甚厚,不便推卻,又復連飲三杯。桑黛見他飲盡,復又斟了一杯曰:「某陪聊聊再各飲三杯。芳卿如蒙見允,小生當銘感不忘。」說話之間,卻故意賣弄風流,引人入彀。言罷,自己立飲了三杯,便將飲乾之杯,又滿滿斟上,端在手中,走至飛雲面前,向飛雲身旁坐定。一手搭在香肩,一手端著酒杯,送至飛雲唇邊,慇懃笑稱:「卿卿飲此三杯,便好同入鴛鴦之夢了。」飛雲此時已有多半醉,見桑黛如此溫柔,竟為所惑,遂將三杯酒飲下。自覺一陣昏迷,早已玉山傾倒,秋波雙合,臉泛桃花。桑黛一見暗喜,扶他上床。飛雲橫臥牙床,已是夢入黃梁,不知所為了。桑黛代他寬衣解帶,以繡衾給他蓋上。卻好眾宮女已將殘肴撤去,桑黛即命眾宮女退出自便。
  桑黛閉上房門,遂把燭花剪去。走至床前一看,只見咪飛雲眉凝柳黛,臉泛桃紅,無力嬌嬈。正是海棠睡足那一種可愛可憐之態,任他魯男子在世,柳下惠復生,也言我見猶憐,令人魂消。桑黛此時不禁心蕩神搖,殊難按耐,便思獨上陽台,領略襄王雲雨之夢。正欲卸冠解帶,忽然自悟想:「咳!桑黛呀,桑黛!好無道理,自蓬萊館創出英名,若困在色慾之中,迷戀這逆倫背義無恥殺夫之女子,不但他親夫仇裡紅定要冤冤相報,且將我十數年英名一旦喪盡。我當用懸崖勒馬之志,不遭此婦人之手。」想罷,轉身面窗燈前坐定,雙眉頻蹙,輾轉神傷,復又生出柔腸幾許。暗自沉吟:「我桑黛本是一風流癡情種子,偏偏弄出這一段冤牽事來,使我進退維谷。若隨他所欲,我固不肯作此背義滅理之事;若作一個絕情的事,眼見如此嫵媚,千金易得,美色難求。況且他為我而來,致使他滅倫背理。雖然可恨,卻亦可憐。我若遽下絕情,心又不忍。飛雲公主呀,你害的人實在神魂顛倒,左右為難。你使我當此之際,如何處置呢?」復又恨道:「我只恨蒼天將我生就這一副面皮,致令惹出這一段冤牽的孽債。若生如仇裡紅那樣面貌,我固不能誘他,他也未必見我生憐,仇裡紅也不致身首異處,你也不忍生此殺心。以此看來不怪你,只怪我生此面貌,惹出了無限的是非。」千思百慮,百感紛乘。忽又轉念:「桑黛呀,桑黛!你如此行為,算的是什麼奇男子大丈夫?這件事都不能解決,還想作一番頂天立地、赫赫揚名、出色驚人的事業嗎?豈不令人嗤笑?也罷,自古道『事急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』,憑我所佩之劍,捐除我意,了卻他身便了。」遂執所佩之劍,走近床前去殺飛雲公主。不知飛雲公主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返回 開放文學

訪問統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