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回
  親王強報顰玉罵宮 武宗仁明英雄辨本

  買妾千黃金,許身不許心。使君自有婦,夜夜白頭吟。話表楚雲同玉清王飲至三巡,玉清王見楚雲有三分春色已上眉梢,兩頰微暈紅霞,更是嬌羞嫵媚。此時玉清王忍耐不得,低聲向楚雲笑曰:「孤有一言奉問:曾聞人言,卿家與眾同盟弟兄,外面雖是金蘭之契,內中實有斷袖之情。孤始不相信,今則深信無疑。孤雖不才,亦頗深締鸞交,如蒙俯允,趁此深宮無人,今宵即可訂同心之約。」楚雲一聞此言,只嚇得魄散九霄,魂飛天外。暗恨八九載機關,一旦為人識破:「千不怪萬不怪,只怪吾兄太不近情。這玉清王又似劉彪之流詭計,雖然如此,我得抵制於他方好。不然,不但為同盟所笑,且我亦無面目再生人世。」想罷,按定心神,正色言曰:「千歲穩重了。你乃尊貴之親王,與臣下出此戲言,甚非千歲所宜。俺楚雲與眾同盟義結金蘭,何曾稍失禮儀?千歲乃係天潢宗派,似這等污耳之言,何能向臣下言及?污辱大臣,雖位居親王,似亦不免咎戾。既然千歲不以大臣相待,楚雲就此告辭了。」遂立起身來就走。玉清王那裡肯放,急立起身把楚雲扯住。口呼:「卿家幸勿生嗔,尚乞稍坐,孤有一言奉告,以見孤所言並非虛語。昨者孤竊聞雲璧人與卿有兄妹之稱,卿亦曾云,錢氏懷孕本無此事,故借此欺人。孤當時本欲進房當面道破,以礙於雲侯之面,不便冒昧而行。後來孤在李王兄府內,所點之《會兄》、《絮闔》那兩齣戲,正使卿知之。今日孤請卿赴宴,亦以為心心相印,不能見辭,乃至決絕如此。卿言孤戲辱大臣,應當有罪;可知卿易釵而弁,陰陽錯亂,亦是有大大罪名。孤不作無情之人,欲為有情之舉,只因孤正妃早逝,待續鸞交。以卿之才貌,與孤之富貴,正堪成為佳偶,為何卿太絕情,視孤為不足重輕?孤還有一說,卿如不願女妝不妨事,仍為男裝,卿請三思。孤素抱憐香惜玉之心,不忍有損紅摧綠之意。卿若執迷不悟,可莫怪孤無情了。」楚雲不等他說完,不由杏眼圓睜,柳眉倒豎,怒容滿面,口呼:「千歲住口,何得亂言以男作女,以勢挾制。俺楚雲非是倚仗功高,敢於忤逆。沙場血戰,為朝廷立下功勳,不必言;楚雲是一堂堂皇皇奇男子大丈夫,就是女身也是國家的棟樑,畢竟有功無罪。千歲以金枝玉葉之貴壓制臣,俺楚雲不能容千歲戲辱大臣,隨心所欲。如千歲定欲與楚雲為難,楚雲不辭一死,血濺廷階。就此告辭,歸以待罪便了。」言畢,一拂袍袖,怒衝衝走出便殿,左右內監阻攔不住。走出宮外,乘輿回府。
  至府中,坐在書房,暗想:「我今日與玉清王也算忘了君臣之分,將他侮辱了一番。他必不能甘心,明晨必要入奏。明早又是朝期,他若陳奏上去,皇上必欲下問吾兄。那時吾兄不知就理,必然畏罪自首,陳奏出來,如何是好?不若函知吾兄,令他告疾假不上朝。若玉清王陳奏上去,拚著我一死,矢口不認,皇王其奈我何?」想罷,寫了一封密書,囑令伴蘭親自送往雲府,務要面呈雲侯,不可洩漏。伴蘭不知何意,遂持書乘馬竟直奔雲府。
  到了雲府,棄騎入內,將書面呈。雲侯璧人拆封一看,吃了一驚。遂將書信納入懷中,吩咐伴蘭:「你回去上覆你家王爺,就說我知道了,令他不可過於任性。」伴蘭應諾,即退出上馬而回。心中疑惑,這封書信是何事?不一刻,回到府中,向楚雲覆命。楚雲只待早朝辨本。
  次日五更上朝,眾朝臣山呼已畢,有值殿官喊道:「有事出班陳奏,無事退朝。」話猶未了,只見玉清王高捧本章出班奏曰:「臣弟有事啟奏。」兩邊文武暗想:「玉清王有何事陳奏?」楚雲卻已明白,暗道:「我料定他必有此舉,不出吾之所料。且看他所奏如何,再作計議便了。」且言武宗見御弟有表上奏,就有值殿官將表章呈上龍案。武宗閱畢,暗想:「這就奇了。」便問玉清王曰:「御弟所奏之事是否屬實?可當殿奏來。」玉清王曰:「所有情形,這表章內皆是實事,並無虛言。如果不實,臣弟甘領重罪。」武宗口呼:「御弟且自平身,容朕辨白。」玉清王謝恩,站立一旁。武宗便向范其鸞曰:「頃接御弟表章,內中所奏情形,朕實半信半疑,卿可將此表閱看,是否確實,著即具奏。」范相聞言,出班將表章從頭至尾看了一遍,只嚇得驚疑不定,遂俯伏金階,奏曰:「臣啟陛下:據玉清王參劾忠勇王楚雲係女扮男裝,為列侯雲璧人胞妹。臣查雲璧人原有胞妹一人,名喚顰娘,係臣甥女。因從十歲時被匪人拐去,於今八載,杳無音信,是否死生,亦難料定。但據玉清王所奏,是否雲璧人胞妹喬裝,臣不敢妄言。請陛下詔雲璧人與楚雲對質,便知真假虛實。」武宗聞奏,即命黃門官傳旨,宣詔雲璧人上殿。黃門官奏曰:「雲侯現在抱病,昨已請假十日。」此時在朝文武諸臣,代楚雲暗愁,恐他得欺君之罪。有為玉清王羨慕,如果為實,真是一個絕世女子。惟有楚雲這班眾同盟弟兄,人人是怒目而視,暗恨玉清王戲侮朝廷大臣。獨有李廣心中驚喜交加,喜的是楚雲即是顰娘,驚的是恐武宗准奏,把一個原聘絕世的名姝,竟被玉清王攘奪。這楚雲亦打定主意,拚著血染金階,雖死不認。眾人皆各懷心事。
  正在你望我,我看你,面面相覷之際,忽聞武宗降旨,喚楚雲曰:「雲璧人現在請十日病假,虛實真假,無處辨白,卿可將此表細閱,逐條從實奏來。有無為難之處,一切著從實條奏,或可代卿作主。」只見內侍將奏章送與楚雲,楚雲接過看了一遍,不由暗含怒色,隨將表章送還龍案,便俯伏金階,正色奏曰:「臣啟陛下:玉清王所奏各節,皆屬子虛烏有之談。臣有下情,為我萬歲縷析陳之。臣祖籍江寧,雲璧人祖籍淮安,何得漫為牽混?雲璧人雖有胞妹,十歲已被匪人拐去,至今生死未知,存亡未卜,音信杳無,又何得漫指臣為雲璧人胞妹?且臣生母現尚在堂,臣亦授室,豈有臣為女子,尚能授室之理?即使瞞混外人,臣妻亦何能答應?至雲璧人戲呼臣為妹,據璧人言,臣面貌與該妹彷彿,是以戲呼。天下之相貌相同,而戲謔嘲笑,亦尋常之事,何得因嘲笑之語,遽引為確鑿不疑?若以此為實,雖指途人而認為骨肉。此等捉影捕風之事,甚非親王所宜言。且聞雲璧人胞妹顰娘自幼受聘英武王李廣,不必說臣非女子,即使果真,君奪臣妻,自古未有。臣今被玉清王誣指,臣雖不失其為臣,究竟顯遭污蔑,且誣以欺君之罪。以臣血戰之身,而遭不白之冤枉,聖恩雖厚,臣亦不敢再效犬馬之勞。敢乞掛冠退歸鄉里,天恩高厚,只宜來世再報。」言罷,雙手除下冠來,送與龍案之上。不知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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