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十六回
  香車寶馬顰玉於歸 燕謔鶯嘲佳人調笑

  小小茅屋不甚寬。老先生在這裡,偷瞧瞧來,屈指兒從頭算。呀!早起五更前,愁鎖兩眉攢。若替那兒孫,哦!作一世戀。---右調《河西六娘子》
  話表伴蘭被斥去改了侍兒的打扮,復走進房來。吳又仙一見,首先說道:「好一伴蘭呀!你裝男子全無女流之態,今改女子妝梳又無男子之形,真是雙絕了。」楚雲一聞此言,翻身坐起,將伴蘭一看,不覺暗暗酸心,瓊珠趁勢又勸。卻巧楚太王妃從外面進來,一見伴蘭不由失笑,因向雲太郡曰:「他主婢二人竟是兩個反天宮猴子,我被他二人也就顛倒夠了,這八年之中如同似做夢。」雲太郡回答:「這總是顰兒太覺忘形。」楚太妃問瓊珠:「這時候為何還不給你姐姐梳妝?」瓊珠曰:「正是!媳婦勸了多時,姐姐總是不應。」楚太妃便走近床前,挽著楚雲的手說道:「兒呀!事到其間也是無法,任你怎樣也無法想,快些起來梳洗罷。」不禁兩淚交流,楚雲也放聲大哭起來,倒在楚太妃懷中,哭啼不止。楚太妃止悲解勸,好容易才算勸轉。瓊珠同著楚太妃把他挾下床來,先進了些飲食,楚雲是不動聲色,只坐在那裡抄著手,動也不動。瓊珠硬近前把他身上袍脫了下來,又代他把烏靴脫下,遂硬拉硬扯把他拖在套房內,代他沐浴更衣。時已黃昏,忽聞外面鼓樂頻催,催促新人妝束。不移時,楚雲裝畢,頭戴七鳳珠冠,身穿金線蟒袍裙,一色的王妃打扮。此時楚太妃、雲太郡、錢太夫人、林夫人、錢瓊珠、吳又仙、林夢月人人皆有悽惶之色。楚雲見此光景,不覺一陣心酸,登時痛哭不已。楚太妃等見楚雲一哭,大家也就嚎啕一片,哭聲震耳。張珏在房外聽得屋內哭聲,只急得兩耳頻搔,雙腳亂頓曰:「按此看來,那是香房,竟成了一座孝堂了。今日顰卿出嫁,又不是發配黑龍江去,為何哭得如此傷感?實在難以理解。」遂拍房門口呼楚太妃與雲太郡曰:「母親!伯母!難道哭回子就留得下顰卿不出閣?李府喜轎已搭在房門口了,喜娘在房內請新人上轎。」楚太妃等止悲,只得諄諄囑咐幾句,由喜娘扶上了轎。鼓樂前行導引,外面放了三個大炮,喜轎出門。轎前一對對的執事整齊,街坊上看熱鬧之人異常擁擠。
  不移時,已至李府,只聽三聲炮響,鼓樂齊鳴,喜轎進了頭門,直至中堂。喜轎落地,喜娘請白豔紅、甘十二姑二位攙親全福的夫人。儐相贊福已畢,白氏夫人挑簾,甘氏夫人接了寶瓶,共攙新人出轎。喜轎撤退,儐相復又贊禮,請英武王交拜。英武王聞言,出來上首站定,此時中堂上已站滿了人,連立足隙地也無。李廣好生著急,那些看新娘的人並不看新人,都先看看白豔紅,又看看甘十二姑,看一回笑一回。白豔紅被眾人看得有些害羞,這甘十二姑不管人看,他是被眾擠得心中急燥,將袍袖卷了卷,向眾人說:「你們這些人擁擠,是看新人,還是要看俺們?如要看新人,少時揭了紅幅子進新房裡自然看得見;如要看俺們,等將新人送入洞房,俺們再出來請你們細看。若盡在這裡不散,可不要怪俺甘十二姑就要動粗魯的了。」眾人及一眾同盟兄弟聞言,不覺大笑起來。卻好徐文炳走來,將眾人解散,白豔紅、甘十二姑這才將一對新人送入洞房。自然是坐床撒帳、合巹交杯已畢,喜娘便請李太王妃、徐太夫人、洪少王妃來看新娘。李太王妃看見媳婦如此美貌,心中暗喜,洪氏王妃也是歡喜無限,以為閨中得一良友。錢太夫人心中暗想:我竟不料前者為我之乘龍快婿,而今忽變為如此嬌娥。白豔紅暗想:我以菱鏡自照,覺自己容顏絕世無比,那曉見了他美貌無雙,頓使我慚愧。甘十二姑暗思:我真不信此人裝男子漢的時節,竟那種本領殺人如草,所向無敵,今現出女形,竟這樣美貌動人。俺恐他不是人,竟是一花妖月魅。李廣偷瞧,早已魂消,心中暗想:他為何這樣憔悴,難道他真是為郎憔悴卻羞郎麼?正在暗想,忽聞佩環之聲,一眾命婦走進房來。先是范楚翹上前輕輕的把繡幕挑開,把新人玉體搖了兩下,口呼:「表妹呀!你將眼睛睜開看看你表姐,難道今日作了王妃,就不認的表姐了麼?可記得瓊珠吉期,你躲在裡面不見我,在那裡暗地相思,今日恭喜你完了相思宿願。但是此後,須感愚姐苦苦勸你,方得此美貌郎君,完你宿願。」一旁史錦屏口呼:「副元帥,大姐姐所言絲毫不錯,你為何一言不發,你竟裝出元帥樣兒,無當初那種威嚴,莫非因與盟兄敘談舊好,便使威嚴之氣消磨於無何有之鄉?」白豔紅口呼:「楚王爺,可曉今日攙親是臣之任,但是適才臣受盡諸人之氣,不便發洩,此刻卻要與王爺評論評論。為王爺出嫁同盟而使臣攙親受氣,在王爺意下究竟過意得去麼?」殷麗仙近前分開眾美,彎腰仰視,驚曰:「好一位美貌新人,那是出自凡間,分明是來從天上,怪不得桑郎常言顰卿麗色,為世所無。我以為言過其實,今日見面,方知果不虛言,真個是絕世佳人美丈夫,使我對鏡以觀,真欲愧煞。英武王得此,真乃豔福哉!無怪乎未得之日,先得相思之病。但不知你於英武王致病之時,動相思之念否?」忽見晉驚鴻、駱秋霞二人齊聲曰:「顰姐姐為何不動相思,你不必度他的心事,但看他形容憔悴,已減了昔日的腰肢。前人之詩句云『為郎憔悴卻羞郎』,正是顰卿的本行。不然何以今日這修短合度,-纖得中呢?」范楚翹曰:「你二人鬧起文選來了。可知顰卿是軍功出身,長槍大戟殺人如麻,這是他的慣技。若與他數黑論黃,雖學富五車,他必說你腐氣太重。不必與他論文事,與他講些武功才是。」白豔紅曰:「大姐姐之言說的對王爺心境,到底你們是表姊妹,究竟比別人知心得多,究竟我們是隔靴搔癢。」史錦屏口呼:「三妹妹,你休說這隔靴搔癢的話,元帥現在已經沒有靴子了,你若知他那裡癢處,你代他搔兩下。」殷麗仙曰:「錦屏姐姐,你這話又錯了,縱使顰卿腿上有癢處,也無須豔紅給他搔癢,他若果有癢處,還怕沒有與他搔癢之人麼?不必說顰卿不要豔紅妹代他搔,即使豔紅妹強要代他搔幾下,他必嫌豔紅妹不如那人搔得爽快呢!」晉驚鴻曰:「這話可算知心之論了。」駱秋霞接言:「據我看來,還不算知心,為他害得相思的,那才算得是第一知心的人呢!」眾家少夫人正在你嘲我謔,忽聽房外一片聲喧,亂呼:「大哥快出來陪我們飲酒才是。將酒筵擺在喜房裡,大家聚談,不可將顰卿拋撒冷淡。今日難為大哥的新嫂嫂,也是我們的舊同盟。」眾人說著,走進房來,眾家姊妹一聞此言,嚇得個個要去躲避。惟有甘十二姑口呼:「諸位姊妹!你們為何膽怯怕他們,無端的要躲避卻是何故?」遂扯住白豔紅曰:「你我適才受盡他們的怨氣,咱們倒要坐在這裡,看他們有何話說?若再有半言不遜,就教他們試試我的手段。」白豔紅見說,忍不住好笑,只得口呼:「姐姐,理他們作甚麼,咱們還是到後廳飲酒看戲去罷,」遂拉著就走。不知一眾同盟進房來鬧喜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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