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父冤

  守節全貞非容易,被人輕薄堪憐。報父報子理當然,孝能將冤解,尤把仙桂攀。
  巴州劉有儀,祖輩好善,三代功名,家極富足。祖孝廉,父廩生,俱有品德。有儀生來秀雅,穎悟非常,有神童之名。十三歲以幼童入學,十六歲即中道光庚子科舉人,乃將幼聘徐氏接回。正是:
  時才名登金榜,又遇花燭洞房。
  極盡人間樂事,不殊織女牛郎。
  因年少新婚,未曾進京,次年即生一子,取名少卿。正值科場,其父即逝,父憂方滿,又丁母艱。母服甫除,妻又廢命。未及續弦,收拾琴書進京會試,路過夔府,歇玉川棧。
  正街樓上對門,王姓兩代寡婦,家亦富裕。那寡婦之媳姓張,乃舉人張文秀之女,乳名玉英,美麗無雙,兼之詩詞歌賦,琴模書畫,無不通曉。其母愛如環玉,以為香閨領袖、仕女班頭皆出我家,時常對人誇獎。文秀曰:「女兒容顏美麗,體態妖嬈,言詞柔媚,詩賦才高,惜乎少渾厚之象,猶恐薄命堪憂,務須配一才郎,使他心滿意足,方無意外之虞。」因此年已二八,尚未字人。後聞王定邦十八歲入泮,正在擇配,文秀命媒說合。定邦久知其名,歡喜應允,迎娶過門。正是:郎才女貌,郎貌女才。金童玉女,下世同偕。人人贊美,個個誇獎。那知定邦幼年喪父,驕養太過,習於嫖賭好氣,專愛唆訟戳事,兼有功名財勢,房班盡都硑賀,害得人傾家氣斃者無數。至丙午科下場,遇著冤鬼,把平生惡孽寫於卷上,自縊而死。其母與玉英聞信大哭,膝下又無兒女,請人盤屍回家安埋。其母朝夕痛哭,玉英只得勸慰,誓願守節、撫子承祧,其母心才寬些。從此玉英居孀,倒還真心,常住一樓,足不履地。其樓兩間,外樓臨街,玉英間或推窗散悶。那日正逢劉有儀亦開窗眺望,一見玉英,神魂天外。
  各位,這劉有儀平日不道邪言,不履邪徑,也算品學之士,誰知見了玉英就如遇魔,再丟不開,心想:「天地間那有這樣絕世佳人?若能與他說句話、親下膚,就死也心甘!」遂問么師,么師曰:「此王秀才遺妻張玉英,凡詩賦琴棋,件件精通,是夔府第一個有才有貌的女子。夫死守節,極其真心,樓居數年,足不履地,不會婦女,只調經典,又是第一有節有操之婦。」有儀聽了,如水潑面,好生莫趣,想:「他不會婦女,怎能穿透?哦,有了,聞他善琴,不如用琴勾引。」遂將琴調和,彈司馬相如《鳳求凰》之曲,又彈《關睢》一節,復將自己意思作成歌詞,邊唱邊彈:
  劉有儀撫瑤琴自嗟自想,論根基我也算世家兒郎。
  我祖父遺下了黃金萬兩,與兒孫又置買千畝田莊。
  大瓦房八九重光輝響亮,後龍山梧桐樹常棲鳳凰。
  三代人讀詩書名登金榜,單生我劉有儀苦讀寒窗。
  十三歲入黌門聯捷鄉榜,父母死方除服妻入黃梁。
  丟下我孤單單朝夕惆悵,未得個美佳人匹配鴛鴦。
  或處女或寡婦我都要講,只求他有才貌滿腹文章。
  巴州城遍訪過無一上相,略有才又無貌總不重揚。
  今日裡在房中倚窗憑望,見一個美佳人蓋世無雙。
  訪得他原配夫早把命喪,這佳人立志節苦守冰霜。
  此樣人真令我口念心想,他若肯匹配我倒也相當。
  到後來做了官接到任上,配一對美夫妻地久天長。
  有儀一連撫琴三夜。
  且說玉英守節,雖一塵不染,卻有顧我自憐、臨妝怨命之態。及見有儀,回想丈夫何等才華,何等恩愛,至今獨守空樓,垂頭喪氣,好不感傷。夜聞琴音,心中大怒,曰:「我是何等人物,那來狂生敢以琴音挑戲!」意欲告知婆婆,命人將他恥辱,又想:「他雖挑戲,未說我名,問也奈他不何。」次夜聞琴心中愈怒,想道:「我夫若在,狂生怎敢?」思前想後,一夜無眠。三夜又聞琴音,心想:「你這狂生把姑娘當作煙花下賤,待我將琴回他一曲,把我玉潔冰清會於琴上,也使狂生知我才華節烈!」即撫《黃鵠》之曲,又彈《柏舟》之詩。有儀聽了知其貞操,復又細心融會,音中卻帶抑揚飄蕩,心情撩亂之象,忽大喜曰:「此婦可動!」
  時店後有一老姆,有儀請他進房,告以心事,求其進言。老母曰:「此婦從不會人,何處進身?」有儀教以說詞,送銀一錠,曰:「以此相酬,事成還有重謝。」老姆喜允。侯丫鬟出來,謂曰:「店有狂徒,說你大娘空話,特來告知請究。」丫鬟入稟,玉英曰:「既然如此,叫他進來。」老姆上樓,玉英問曰:「他說我的啥空話?」老姆曰:「倒無別話,不過憐惜之詞。他說大娘是天下第一個有才有貌的佳人,可惜遭逢不偶,將明珠美玉墜於污泥,異卉奇花落於幽谷,不能置之名園畫閣,為高人才子賞鑒耳。大娘啥,依老身想來,他言實在不錯!只因前人定禮,護衛男子,挖苦婦人,所以如此,老身實為不平。」玉英曰:「何謂護衛,怎叫挖苦?」老姆曰:「大娘啥,你看男子娶親,死了一個又接一個,還有三妻四妾的,二人有講有笑,夫婦朝歡暮樂,白日攜手唱和,夜晚交頸同宿,何等安逸,何等自在!若婦人死夫,拿個『節』字把你捆著,弄得孤孤單單,悽悽惶惶,話無人講,事無人商,心驚膽怕,日短夜長,輾轉不寐,淚濕枕裳,實為造孽,言之痛心!這且不講。惟有梳頭挽髻,穿耳束腰,薰體搽面,又把腳包,可憐熬痛忍疼,將那一尺魚舟裹成三寸蓮瓣,受了無限辛苦,方才修成。把你關在空房,將無雙美麗,不能鬧裡爭光;蓋世儀容,難於人前顯眾。大娘,你說憂不憂人?若是男婦一樣,你看劉老爺那副才貌,那宗品德,那樣溫和,比令先夫還高百倍!倘把大娘娶來配合,豈非天地生成一對美夫妻乎?」玉英曰:「虔婆,原是來作說客!不看年老,定把你頭毛扯盡,賤筋抽完,方消我恨!」叫丫鬟拿皮鞭趕下樓去。
  老姆抱竄而歸,告知有儀,有儀曰:「無傷也,與我買活丫鬟,待我自去。」老姆拿銀一錠送與丫鬟,告曰:「劉某今夜要來會你大娘,求你方圓,莫關窗門。」丫鬟見銀,那知利害,一口應允。半夜人靜,有儀用梯上樓進窗。玉英此夜輾轉不寐,聽響喊賊,丫鬟曰:「待我去看。」有儀拿根玉釧,低聲教他如此去說。丫鬟進內稟曰:「劉老爺來拜見大娘。」玉英大驚,怒曰:「放你的狗屁!他是男子,怎拜婦人?快叫人捆綁送官!」丫鬟曰:「使不得,外人知道,說壞大娘聲名。他來拜望,一見即走,是無礙的。」即將玉釧呈上。玉英曰:「感他癡情,准他一見,叫他不要妄想!」有儀聽得忙進內去。玉英不見則已,誰知一見,把持並無,二人竟成苟合,早去晚來,情同膠漆。耍了一月,玉英催速起身,以私蓄銀百兩、玉蓋一隻相贈,約定場後會與不會,都要來接,灑淚而別。至京,場中不快,因而落第。後進挑選場,考得一等,分發河南歸德府永城縣正堂。時有工部侍郎蘇公,膝下無子,只生一女,因擇婿太過,二十二歲尚未字人,見有儀貌美才高,欲招為婿,令媒說合。有儀先尚推辭,及聞此女才貌雙全,家富無子,心想結了此親才有銀子,上任又有靠山,可以升官辦缺,遂納聘迎娶過門,果美。蘇公出銀調力,走馬上任,遂把玉英一段恩情付之流水。
  再說玉英,自有儀去了,半年無音,腹中有孕,請人到巴州訪問,回說已經另娶,今到河南上任去了。玉英痛恨,朝夕啼哭,看看將要臨盆,是夜傷心哭泣道:
  提起了劉有儀銀牙咬斷,不由人這一陣悔爛心肝!
  想奴家出世來容顏美豔,習詩文精書畫出口成篇。
  二爹媽他把奴當作寶玩,擇女婿總說要才貌雙全。
  嫁王郎也算是天從人願,容秀美家富豪義重如山。
  不幸得年輕輕就把命短,丟奴家守空樓獨枕孤眠。
  後遇著劉有儀天殺賊漢,一見奴就勾引夜把琴彈。
  引不動又上樓自求姻眷,奴因此才被他拉了下山。
  呀,天殺的賊呀!
  只說你有品德不把心變,榜發後自然要接奴團圓。
  那知他另娶妻去為知縣,丟得奴暗地裡口喊皇天。
  呀,莫良心的賊呀!
  把孽種遺腹內將要生產,你叫我用何計把命保全?
  呀,斷香煙的賊呀!
  你不隸莫留根到還得,就失節也不致把命摧殘。
  活生生把奴家拉下岩岸,身有孕就做鬼也不安然。
  呀,砍腦殼的賤呀!
  可惜我好福澤餘資萬貫,從今後再難享一文半錢。
  呀,拋刀山的賊呀!
  可惜我美花容筆難描染,弄得我到陰間罵名來傳;
  可惜我好才學人人稱羨,卻被你弄得來不值一錢。
  呀,下油鍋坐地獄的賊呀!
  可惜我守冰霜一塵不染,數年的苦功勞被你折完。
  到而今只落得悔之已晚,自痛恨自嗟怨薄命紅顏。
  看看的東方上紅日將現,用紅綾來打點好上陽關。
  玉英哭了一夜,又罵丫鬟曰:「都是你賣主求榮,引鬼入宅,把我蓋世奇才,無雙美麗,弄得一朝殞絕,好不痛煞人也!死而有知,定要索爾狗命!」遂自縊而死。他婆婆聞死十分心痛,後見肚大,問知其故,曰:「這是我過於愛惜,未曾提防之過也。」草草祭葬不題。
  再說劉有儀上任年餘,一日在鄉宦家弔喪,有客閒談,說他弟在夔府貿易,聞那裡有一絕色佳人守節自縊,滿城之人都在嗟歎,可惜一個才貌雙全女子。有儀聽得,問其姓名,駭得魂不附體,想:「我棄他乃一時之錯,諒他不過怒罵而已,豈知竟丟性命!他既死了,怎饒得我過?倘來索命,如何下台?」又想:「惟善可以解冤,正心可以壓邪,我不如正心修身,立功辦善,他來之時我也有個躲處。」於是雪冤辯屈,息訟愛民,與利除弊,圖治慮精,永城百姓無不戴德沾恩,歡呼稱頌。
  再說玉英死在陰曹,怨氣難消,去對冥王哭訴冤情。冥王曰:「你守節就該立志,之死靡他,為甚隨波逐浪,敗名喪節?是你自作自受,死不足惜!」玉英曰:「小女守節數年,足不履地,被劉有儀三番兩次勾引壞事,並非淫奔可比。況有儀勾引所最傷心痛根者,一有容貌,二有才學,三有功名,把持較難,而拒絕尤更不易。且又有老姆進言,丫鬟受賄,均皆有罪。還望王爺原諒!」冥王命造有儀冊子,判官念曰:「劉有儀,十三入學,十六中舉,三十殿翰,五十六歲拜相。因奸寡婦,一筆削盡。念他祖父善功浩大,格外留情,知縣終身。」冥王曰:「先只玷節,可以留情,今欠命債,應宜抵償,以為土子貪淫之戒。老姆、丫鬟皆宜報應,以為勾引之戒。」即將牌票付與玉英。玉英到家,見丫鬟正在樓邊,現出形來,駭跌而死;尋至店中,老姆正與店主口角,使他縊死。即到河南永城,見縣內祥光繚繞,瑞氣氤氳,心內驚疑。走至城門,神荼阻曰:「有儀善政,鬼服神欽,凡有冤債,不准入城,要等時衰,方可找尋。」玉英死阻,每夜在城邊啼哭。城中百姓聞鬼哭不止,請官驅逐。有僅心內明白,不敢出城,令百姓在城外醮謝不題。
  再說玉英守了三年,不能進城索命。一日,見土地從城內出來,玉英問:「進城何事?」土地曰:「桂院有文,說劉有儀之子少卿今科該中,令城隍查有儀功過,為你這賤婦的事又削除了。」玉英聽得,心想:「我在此三年,仇不能報,生不能投,如何了結?不若去索他兒子的命,父欠子還,理之常也!」遂來至成都,正逢入闈,玉英進去找尋。
  且說劉少卿聰明類父,品學俱優,十六歲入泮,即赴鄉試,心想聯科及第。入闈之夜,忽然一股冷風把燭吹息,見個黑影一晃。少卿大驚,轉身只見黑影立於面前,即拱手問曰:
  時才燭花結紅蕊,一股陰風吹息燭。
  鬼呀!
  可憐十年寒窗苦,只望功名播皇都。
  你來號房因何故,莫非到此尋丈夫?
  「呸!呸!呸!要來索你的命!」
  聽一言來魂不住,轉身跌了一坐徒。
  起來看見一冤婦,手拿繩索淚如珠。
  你這冤鬼莫錯誤,我是劉生苦讀書。
  平生未把良心負,勿得號房亂動粗。
  且將冤情說清楚,要我性命也心服。
  少卿說畢,見鬼婦向他撲來,駭得一跤跌在號板,順手拿著講書拿來擋住,說道:「你你你!是甚甚甚麼冤魂?就要索命,也當把情由來歷說得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死也心甘。若是你這樣兒把我扯去,二世還要報仇,索你的命!」那鬼婦便不動身,開言說道:
  來開言不由我珠淚滾滾,且將我冤屈事細說分明。
  家居在夔州府正街住定,我的名就叫做張氏玉英。
  奴的夫王定邦已把學進,丙午科入闈場一命歸陰。
  丟下奴守節操冰霜凜凜,劉有儀進京遇見奴思淫。
  在店中用琴音前來勾引,撫一夜又一夜要動奴心。
  奴氣急用瑤琴回他一韻,也使他知奴的節烈堅貞。
  他聽琴竟使人來把親定,奴拒絕他大膽親自上門。
  奴雖是殘花柳碧玉無損,做夫妻曾結下海誓山盟。
  臨行時約榜後自有音信,或登科或下第都要來迎。
  那知他一去了渺無形影,可憐奴守空房有孕在身。
  奴也曾請人去巴州探問,才知他在京師另娶夫人。
  羞得奴在空房投環自盡,告冥王領牌票去把他尋。
  又誰知他改惡為官清正,冤魂鬼不能夠逼近他身。
  每夜晚在城門哭訴痛恨,忽聽得他長子科舉進城。
  奴因此在場中把你久等,父欠債子填還理所當行。
  說明了你該要還我性命,不找你劉少卿又找誰人!
  少卿邊聽邊想:「他是我父壞他名節,半途丟棄,使他身孕自縊,造下淫罪,欠下命債;如今來索我命,父欠子還,理所當然。又要打個啥子主意才能躲脫?哦,有了!不如就鬼打鬼,用些好言與他陪禮認錯,認他為娘,特此冤仇解釋,或可能逃性命,也未可知。」鬼婦方才說完,即慌忙跪泣道:
  一聽此言膽駭碎,哀哀上告把話回。
  進前一步雙膝跪,慈母老娘免傷悲!
  「難道喊我做娘,連命債都不要了嗎?」
  呀,媽呀!
  爹爹有罪兒無罪,
  「父欠子還,莫啥講頭!」
  還望兒母發慈悲。寬兒一刻命不廢,你兒從中有改為。
  「命欠要還,有啥改為?」
  呀,媽呀!
  你原是兒嫡親輩,兒願致祭盤屍回。
  免作他鄉孤魂鬼,將屍埋葬祖墳堆。
  父親百年歸仙位,與媽合葬立塊碑。
  生前不能成雙對,死共墳台效于飛。
  家令設立一靈位,早晚焚香化紙灰。
  多接宣講贖父罪,超度母魂往西歸。
  「誰信你那誑言!出場還認得我嗎?」
  媽呀!
  兒若出場把心昧,背母恩德願遭雷!
  這陣哭得心如醉,總望兒母把恩垂。
  玉英低頭不語,眼淚雙流。少卿又曰:「媽若饒兒一命,媽即是兒再生之母,兒即是媽親生之於。春秋祭祀,子孫頂敬。兒若幸得功名,即與媽請誥封,光榮泉壤,豈不勝於報仇乎?」玉英聽得此言,歎氣一口,說道:
  劉生駭得淚長淌,口口聲聲喊老娘。
  他父把我名節喪,天大冤仇豈尋常!
  將他兒子來抵償,父欠子還理該當。
  本待擒著不鬆放,聽他說話又在行。
  把我奉如嫡母樣,招魂致祭設靈堂。
  盤屍願傍祖墳葬,陰魂與他父成雙。
  多做陰功還父賬,超度冤魂上慈航。
  言言合理情妥當,句句軟我硬心腸。
  我若不把仇來放,他是塵世盡孝郎。
  低下頭來自思想,報仇敢把孝子戕?
  倘若上聖知情況,二罪歸一怎下場?
  展開笑容把話講,我兒請起站一旁。
  兒你純孝無虛誑,天大冤仇付東洋。
  說畢,忽然不見。
  少卿驚定而喜,忽記一事,喊道:「媽快轉來:媽呀,快快轉來!」喊了幾聲,見玉英復至,曰:「我已聽爾之言,解了冤仇,爾又喊我做啥?」少卿曰:「莫問母親,兒今科功名若何?」玉英曰:」爾的功名論理今科該中,因兒父壞娘名節,致娘於死,以此罪過,把兒功名削了。」少卿泣曰:「可憐兒坐破寒窗,磨穿鐵硯,只望播一功名,揚名顯親,誰知受父之累。想兒父壞娘之節,乃父之愆,非娘之過,自然神欽鬼服,懇求娘到桂院代兒求情,倘得僥倖,兒盤屍回才有體面,且於娘之臉上也增光榮,那時才好請得誥封。」玉英曰:「為娘名節已玷,飲恨窮泉,怎能見文聖求情?」少卿哭泣不已。玉英曰:「感兒孝心,為娘勉強一行。」半夜轉來,滿面春風,不似前番兇惡,向少卿曰:「恭喜我兒,功名可望。」少卿稱謝不已。玉英曰:「此非娘之功,乃兒與娘解冤,使娘怨氣消散,一片孝心感格上帝,將爾父罪案除了,復兒功名。我兒好好做文,若有疑難,一喊即來。」
  少卿歡喜,精神爽快,詩文脫稿,恐有錯誤,無人考正,忽憶母言,喊了三聲,玉英忽在面前。少卿將詩文呈上,求其改正。玉英看罷,曰:「文章極妙,但詩的神韻看來不遂心意,待為娘與兒更改。」少卿見改驚異,想道:「此女不但貌美,而且才高,無怪我父敗品喪德。然既亂之於始,就該成之於終。幸喜我有主見,不然枉送性命!看來這淫孽是犯不得的。」玉英囑曰:「兒去盤屍,娘有二百私房銀放鴻興順處,兒向婆取約收討,追薦先夫,也可了娘一番心事。」少卿曰:「兒去盤屍,母親必在那裡。」玉英曰:「娘無面還鄉,願到兒家去。」少卿曰:「如此極好。」
  試畢,設靈位於轎中,請人抬回,安之龕上。後塘報來,果然中試。即去夔府拜見王母,告以認母盤屍,並收債追薦情由。王母曰:「此婦倒還靈異,於今得了落處,還要追薦先夫,可以蓋前愆矣!」即留少卿款待。夔府紳士聞其孝行,俱來拜問,請酒結交。少卿耍了半月,執約收賬,鴻興順怕玉英找他,即將本利還清。少卿請僧超度定邦、玉英之魂,自己理科喪事,遵製成服。祭奠已畢,把母屍挖出,用香湯沐浴,然後盤回家鄉,葬於祖墳之旁,復開大奠宴客。事畢,二科進京成進士第。後有儀病故,把屍盤回合葬,至今子孫茂盛,科甲不絕。觀此可知,淫不可犯,而寡婦尤當謹戒;冤不可結,而命債更加莫欠。不然,盍以劉有儀為鑒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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