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   至  第一〇

1**時間: 地點:
    (第一回 圖佳偶不識假女是真男 悟幼囤失卻美人存醜婦)
    (運退黃金失色,時來鐵也增光。)
    (雖然兩句舊文章,今日看來真當。)
    (打米挑水村漢,拾柴做飯婆娘。)
    (一朝忽作有錢郎,也會裝模作樣。)
    (──右調《西江月》)
    (世人有何下賤?無錢便是下賤之因。)
    (有何尊貴?有錢便是尊貴之實。)
    (下賤之人,有了錢,便改頭換面,自然尊貴起來;尊貴之人,無了錢,便伸手
    (縮腳,自然下賤起來。)
    (所以說,富貴不奢華,而奢華自至;貧窮不下賤,而下賤自生。)
    (雖然如此說,畢竟人於此中,要各安其分便好。)
    (始貧而終富,不可忘了貧時的行徑;始富而終貧,亦不可失了富時的體格。)
    (故漢光武說道「富易交,貴易妻」是說破千古不安分的世情。)
    (宋弘答道「貧賤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」是表明千古當守分的正理。)
    (然當今之世,遵宋弘之論者,百不得一,依光武之言者,比比皆是。)
    (要知究竟,宋弘之毒,華不能悉。)
    (譬如猛獸傷身,毒蛇損命,由天注定,數莫能逃,亦付之無可奈何罷了。)
    (祇是閉門讀書,人前少語,到底禍患少些,若是舌出尖,有熱腸,不能忍,口
    (即是惹禍之根。)
    (故秦時,一個官人,姓上官,諱讜,號許忘,居住洛陽,是個大富長者。)
    
    
2**時間: 地點:
    (一日閑行市中,見幾個異鄉人摔打,內有一個少年,被三個長大漢子攢毆,大
    (是喫虧。)
    (他偶然路見不平,叫令家人輩救護了他,又邀到家中,問其鄉貫。)
    (卻是絳州人氏,姓趙,小名喚十一郎。)
    (留他住了數日。)
    (那上官讜,適因妻妾相爭,鬥了閑氣,幾日無好情緒,不喜說話,見了朋友,
    (拱手就別,不接一語。)
    (這趙十一郎錯認是厭棄他的意思,便要相辭歸去。)
    
    
3**時間: 地點:
    (一日,大夫人之子瑤郎,與如夫人之子神郎,年俱六七歲。)
    (兩個乳母領他出來玩耍,卻在魚池邊爭捉一個小小金線綠毛龜,以致哭嚷起來
    (,直嚷到裏面。)
    (妻妾兩個互相護短,爭把乳母打罵。)
    (上官讜喝衝不開,氣不過,出了內院到外書房來,憤憤的恨聲不絕。)
    (這些賓客,都來叩問緣故,趙十一郎也在內中。)
兩 個:(上官讜卻氣憤憤的攤手說道)都祇為這拾來一個小烏龜兒淘氣。
    (說罷,就走開了去。)
    (眾人都不介意,惟有趙家這小廝年幼,他偏是路上乍相逢延歸來的,誤觸了他
    (的心事。)
    (原來這十一郎是八歲喪父,今已十九歲,因母親安走邪路,他氣憤走出來的。
    ()
    (被上官讜無心一言,暗犯忌諱,他便認真有意罵他,竟不別而去。)
    (上官讜自忘懷了。)
    (卻過了十二三年後,秦(闕)。)
    (……是細絲錠。)
    (他見了,喫了一驚道□□□□□□他也不去領這孩子,竟將柴籃倒空,將錠裝
    (了半籃,將枯葉蓋好,背了就走。)
兩 個:(背到家中,坐了氣喘,喘息未定,祇見曹有華將布衫兜了一升白米歸家)肚中
    飢了,快燒粥喫。
    (見莊氏沒有柴,又坐到在門檻上,便罵起來。)
莊 氏:不要慌,不要嚷,有一樁天大好事,在此對你說。
有 華:好事不好事,且飽了肚皮再處。
莊 氏:你要喫粥,籃裏來拿柴。
    (有華將手柴籃裏一把,祇見多是雪白細絲錠,他就嚇呆了,低聲道)
有 華:你那裏偷來的?
莊 氏:那裏好偷?
    (遂一一說了緣故。)
    (那有華即同妻子往墳墩裏去,祇見那孩子也不哭,還坐在棺材上,抓了兩把錠
    (兒搬弄。)
    (見了有華,嚷道)
有 華:阿伯,阿伯!
    (將錠遞與有華。)
    (有華接了,看看。)
    (一棺材都是銀子,莊氏祇拿得一角,他對莊氏道)
莊 氏:天色晚了,雪又紛紛下了,料想無人走到墳墩裏來。我索性等夜靜了,偷對過舡
    坊裏那隻小船來,盡數載他娘去,可不是一生受用。
    (他竟同莊氏將布衫先拿些兜了,又抱著孩子道)
有 華:我兒子,想是你的造化。
    (同莊氏回到家中,放了孩子,先將一小錠銀子,走到村中店裏,借剪子剪些來
    (,沽了一沙鍋酒,買了一大塊豬頭肉,又買四塊豆腐。)
店主人:生意好,大開子,今晚天色寒冷,想是要請人麼?
有 華:身上冷,無籍憑,祇得做個裏牽棉。
    (笑笑去了。)
    (誰知到了家中,天色已晚,肚裏又餓,心上又快活,從不曾這等放量大酌。)
    (夫妻兩個,你一碗,我一碗,碗頭風,一喫喫醉了,兩人竟好好睡去了。)
    (不道事有作怪,兩人睡去,同做一夢。)
    (夢見一個白衣僮子,一個黃衣僮子,嚷進門來道)
一 個:我在大雪中等你領我歸家,你喫得好醉,竟不來了。那前日領我來的,又要領我
    到別處去,我不耐煩,祇得住在你床下了,恐你不知,我們對你說聲。
    (兩個一同驚醒,已是四更天了。)
    (聽得外邊風又猛,雪又大,冷又冷得緊,有華對莊氏道)
有 華:我方纔得一夢。
    (如此如此說了。)
莊 氏:奇怪,這是我方纔夢見的。
莊 氏:(也這般這般說了)你那裏如我夢。
    (兩人細說,一毫不差。)
有 華:(有華想道)是了,這注財香,必是我的,如今在我床下了。雖然如此,趁此雪
    大無人到此,我們明早先去拿了棺材裏的,然後慢慢掘床下的。
    (兩個天明起來,煮了飯喫,悄悄到墳墩裏去,拿棺材裏的銀子。)
    (祇見一棺材枯骨,並不見一些影兒。)
有 華:是了,這財香原是兒子的,我們原領他來坐著。
    (忙去抱那兒子,可煞作怪,孩子道是天冷,殺豬一般這樣哭,再不到墳裏來,
    (兩人無可奈何。)
莊 氏:昨夜之夢,還要我住在你床下,如今我們快去挖床下看。
    (於是兩人竟到屋裏來,關了門,拿了鋤頭,到床下一掘。)
    (掘到二尺深,祇見一堆都是細絲錠,與棺材裏邊一樣的。)
    (拾了銀錠,下邊都是金錠。)
有 華:(有華快活蘇了道)原來銀子是活的,怎麼昨日明明在棺材裏,今日走在我床下
    。
    (把金銀堆滿一床,夫妻兩人祇顧拜。)
    (拜了,兩個商量道)
兩 個:如今有了這些銀子,是財主了,不可再住在此處了。必須先尋一所大房子,來搬
    了場,再請錢親家公、親家母來做了幫手。有事要他商議商議。
    (原來這三歲孩子,在周歲時,已攀了一個做長工的錢大女兒。)
    (當日曹有華走到錢大家裏,見他妻子在檐下舂米)
有 華:親家母,老錢在家麼?
那婦人:今早見天色冷,主人家去打米了。
    (有華是認得他主人家的,竟走到城裏來。)
    (祇見錢大也走歸來了。)
錢 大:(途中遇著錢大)曹大老,你來幹甚麼?
有 華:有句話,特來尋你商量。
錢 大:你可是要到我主人家去借印錢種春熟麼?
有 華:不是,我要你在城中尋一所屋,搬搬場,因鄉間忒野難住。
錢 大:(錢大笑笑道)讓他野,又何妨礙。料想湖裏強盜,不來尋到你家。
有 華:如今不是這等說,我與你到我屋裏,去喫杯酒,細細商量。
錢 大:(那錢大見他說話有些蹺蹊)親家公,莫不你近日有些生意了麼,怎麼請我喫起
    酒來。
有 華:你隨我來。
    (錢大隨了就走。)
    (祇見有華身邊將一錠銀子,放在店上,抵了二千錢,酒肉雞魚之類,買了一籃
    (,與前日光景大不相同。)
    (錢大到了他屋裏,有華)
有 華:一發接了親家母來。
    (不一時,錢大妻子也來了。)
錢 大:(錢大見他做事來得希奇)親家公,不道你近日大有利市?
有 華:(有華然後道)不瞞親家說,其實有些利市,所以要商量,尋一所房子,到城中
    來住。就是這裏,也要尋幾間,搬兩位親家在內住了。還要買幾畝田,相煩與我
    照管照管。
錢 大:可知親家得了浴大射香,要到城中去。請問親家,大約要得多少價錢的房子?
有 華:價錢多少,不好拘定得。
錢 大:(錢大暗笑道)待我將大些的試他一試看。
有 華:我主人家,城中有身下自住的屋,近來當了塘長,又當糧長,又打官司,急要銀
    子用,將一半或典或賣與人,如今現出空在那裏。不知親家用得著麼?若用得著
    ,我就去說。
有 華:他要許多銀子。
錢 大:(錢大笑笑道)典他的,要五百兩;絕他的,要八百兩。一應廳堂、房屋、樓子
    、書房,後邊假山園亭,一色端正,祇要打掃打掃,今日成交,明日就住得。
有 華:既如此,還是絕買他的好,煩你去取個經帳來。
    (錢大夫妻兩個聽說,各將舌頭一伸,暗暗大驚道)
暗 暗:這也奇了。
錢 大:(錢大便起身道)親家既如此,我去講定實價,並拿經帳來,做個中人,強如做
    長工,但不要哄我。
有 華:當真要屋,那個哄你!
    (錢大一經走到主人家討經帳。)
主人家:那個要?
錢 大:我們親家公要。
主人家:(主人家笑道)你那親家公住在鄉間的,你可不認錯了,想是要租一兩間,租是
    不要經帳的。
錢 大:我們曹有華,近來大發了財,恐怕鄉間野,任要搬到城裏來住,所以要剝一所大
    房子。我聞得主人家要賣屋,故來相求經帳,學做個中人,怎麼認錯起來?
主人家:(主人家大驚道)就是前日來借米的曹有華麼?這也奇了!
錢 大:(即寫一經帳與他道)若絕買,實價要八百兩,倘一並現銀,再讓他四五十兩也
    罷。
錢 大:曉得,待我對他說。
    (接了經帳,急急來回復有華。)
    (祇見有華問了實價,七百五十兩,將銀一一兌足,拿條搭膊裝了銀子,叫錢大
    (也裝了一搭膊,竟到主人家來成交。)
    (那主人家見曹有華來成交易,老大喫驚道)
主人家:他那裏有許多銀子?
有 華:(家人道)外邊沸沸揚揚,說曹有華掘了藏。
主人家:可知他銀子如此現。
    (那主人因他有了銀子,就奉承他幾分,口裏叫聲)
口 裏:有老。
    (喫東道時,甚是綢繆。)
    (曹有華央人寫了文契,將銀一併交足。)
主人家:(主人家見他爽快)我房子甚空,你就搬來也使得,家伙少一缺二,我家盡有,
    任憑借用。
有 華:多謝,多謝!
    (有華別了主人家,一路歸來。)
    (乘便到典衣店裏,買了幾件綢衣服,夫妻兒子一齊穿了。)
    (收拾進起屋來,就顧了前村同伴做工的孩子。)
    (顧了小廝,居移氣,養積體,擺踱起來,與鄉間習氣,大不相同了。)
    (又有幾個奉承他的,來掇臀放屁,他也時常把些酒食來請人。)
    (又買了二三百畝田,造了幾間班房,與錢大夫妻住了,替他做催子。)
    (他自己種過田的,田中利弊,再無人欺得他,所以田中甚是其利。)
    (又放債米,堆當米穀,本多利多,竟大富起來。)
    (家中討了幾對鄉間人來服侍,買了些湖蕩做了冰窨,竟無利不往,亦無往不利
    (。)
    (曹有華竟做了匠門塘第一個財主了。)
    
    
4**時間: 地點:
    (卻說那兒子漸漸長大起來,甚是伶俐聰明,肥頭胖耳,面大口方。)
    (請先生教他讀書,便貢個秀才與他,遮個門戶。)
    (那有華,始而人叫他是老曹,繼而人叫他曹叔叔,末後俱叫他是曹大爺。)
    (那兒子,始而人多叫他乳名,繼而人便叫他小大爺。)
    (他一做了秀才,那有華與人商議,要人改口叫相公。)
有 華:(這幾個幫閑的道)莫若出一諭單,貼在門上,一則見得令郎是個秀才,二則人
    皆曉得稱呼了。
有 華:有理,有理。
    (於是,即教兒子寫個告條,貼在大門上道:
    (    示諭家人各佃知悉:本宅大相公,的係真才入學。)
    (自今以後,老大爺改稱老相公,小大爺改稱大相公。)
    (除已往不不究外,合行出示,如違定行送官懲治,不貸。)
    (特示。)
    (那兒子學名叫曹成器,表字取個孟瑚。)
    (自做了秀才,竟是在行,又且會撒漫。)
    (在學中做秀才,甚行得通,結社、當會走聲氣,又有幾個無恥的名士去奉承他
    (,「曹盟翁」、「曹社兄」,叫個不了。)
    (他也簇新妝未起來,帶頂飄飄巾兒,穿領闊帶大袖子直身兒,大紅方舄鞋兒。
    ()
    (小廝撐了錫頂傘兒,家人拿了紅氈包兒,準日三朋四友,在街上搖擺,好不燥
    (睥。)
    (祇有一件,心上甚是不快。)
    (獨那位尊夫人,乃是貧時攀就長工的女兒,雖長大起來有得喫,有得著了,終
    (是有種出種,又黑又麻又粗蠢。)
    (兩隻金蓮長尺二,一雙玉筍像擂捶,尊相正合著相書上四句道)
    (立如松,走如風,聲如鐘,背如弓。)
    (到做親之日,還不曉得道個萬福。)
    (惹了他,動不動亂喊亂罵,指手劃腳。)
    (丈人錢大,又住在莊上,也是個頂尖粗蠢的,又不好難為他。)
    (因此每每飲酒中間,對著相知朋友,祇管歎氣。)
    
    
5**時間: 地點:
    (一日,有個在門下討求喫飯的相知,叫做許弄生,在座。)
    (見他歎氣,又平日打聽得三分心病)
主人家:孟老兄這樣神仙中人,有甚麼不遂意?這樣長吁短歎!
孟 瑚:人各有心事,不可以告人。
弄 生:(弄生笑笑道)小弟雖不是袁天罡,也算得個李淳風,已猜著七八了。這事有何
    難處?如此悶悶?
    (孟瑚見他說得著意,便接口道)
孟 瑚:兄以為易,我道甚難。我祇恨那宋弘這廝,對漢光武說了這兩句,所以就不好依
    得許敬宗對唐高宗的說話了。
弄 生:何必如此,世間少甚麼崔鶯鶯、卓文君。吾兄若有意於風情,祇怕謝鯤的梭兒世
    間絕少,韓壽的香兒世間盡多。
孟 瑚:(孟瑚笑笑道)祇是我少這樣竅,還須兄幫襯幫襯便好。
弄 生:這個當得。
    (兩個笑了一回,又喫了一回酒,別了。)
    
    
6**時間: 地點:
    (卻說那許弄生,是個最不正路的人。)
    (聽了這句話兒,他留心要弄曹孟瑚幾兩銀子度日。)
    (他一頭走,一頭想,心上就生一計出來。)
暗 暗:妙,妙!
    (一走就走到一個小朋友家去。)
    (那小朋友姓孫,名韻士,年紀十七歲,生得眉清目秀。)
    (原與許弄生有一手的。)
弄 生:(見了弄生道)老兄何來?
暗 暗:(許弄生醉醺醺的道)擾了老曹,特來討口茶喫。
韻 士:且坐,待我拿茶與你喫。
弄 生:(弄生嘻著臉道)我有樁銀子作成你,賺來買東西喫,可好麼?
韻 士:老兄作成,極妙了。
    (弄生扯住他,在耳邊低聲道)
弄 生:如此,如此。這般,這般。
    (說了一回。)
韻 士:(韻士大笑道)這甚使得,祇是作事不可相背便好。
弄 生:這個自然。
    (兩個作別了。)
    (到了明日,祇見許弄生又走到曹孟瑚家來道)
弄 生:孟老,夜來多擾,我看今日如此春天,風和日暖,一路桃花亂放,我意欲同吾兄
    去閑步步,可得暇否?
孟 瑚:我沒甚忙。
弄 生:聞得南園二郎廟,燒香的女客,兩日盛得緊,我們同去看看何如?
孟 瑚:使得。
    (兩個攜了手,一路看去。)
    (祇見二郎廟前的燒香船,若大若小,擁擠無數。)
    (那些年少的婦人,輕盈裊娜,如花似玉。)
    (曹孟瑚看得眼也花,奔得腳也酸。)
    (正看得高興,祇見又有一隻小魚船來,中間坐著一個縞素婦人,你道生得如何
    (?)
    (妖冶風情天與措,青瘦香肌冰雪妒,滴滴櫻桃紅半吐。)
    (一樹梨花初番雨,海燕空驚無處去。)
    (含情凝睇倚江濱,疑是洛川神乍起。)
    (──右調《小梁州》)
孟 瑚:(那許弄生遠遠望見,慌忙報與曹孟瑚道)又有一個絕色婦人來了。
    (孟瑚似失心風的,飛奔去看他上崖。)
    (誰知祇因這一奔,眾人便擁滿在岸邊,跳板也沒處放了。)
    (祇見那船中那個婦人,牡丹頭,白春羅細堆紗花的襖兒,臂上金鐲露出,兩個
    (丫鬟扶著,欲起船來,見岸上人太多)
婦 人:不要上岸了,等人散一散再處。
    (口中說著,將金扇掩了口,坐而不動。)
    (那許弄生與曹孟瑚,看得忒肉麻了。)
    (那婦人見了,不覺笑了一笑,對家人說)
那婦人:你在廟中去拜拜,點了香燭,化了紙馬回去罷。
    (把鬢兒掠一掠,將孝包頭上蜜臘金結一擎,又往外一張坐了。)
    (祇見家人廟中燒了香,下船來回復道)
頭 上:香燭點了,紙馬化了。
婦 人:如此,叫船家開船罷。
    (那船家竟撐開船去了。)
    (弄生同著孟瑚,煙也似沿河而奔。)
    (那婦人見他隨著船走,又笑一笑,伸手把簾兒垂下。)
孟 瑚:(孟瑚對弄生道)你可見他對我笑麼?
弄 生:還是對我笑。
孟 瑚:(孟瑚打一下道)放屁!他明明愛我,你怎麼奪人之好。
弄 生:且慢!不要動這樣虛火。
孟 瑚:(孟瑚想道)但不知他住在那裏?
弄 生:(弄生笑道)你請我一請,我就同你去訪他出來。
孟 瑚:請到不難,你如何便訪得他出。
弄 生:我自有個絕妙訣竅,一訪就著。
孟 瑚:(孟瑚笑道)當真要請,請了要尋還我的,不要騙來喫了。
    (就丟開手。)
弄 生:你試試我的手段看。
孟 瑚:我今日走得倦了,一事兩勿當,就在酒店中請你。
    (兩個進了店,孟瑚將一塊大銀子,對酒保道)
孟 瑚:蹄子熏鴨鮮雞,再做了一鑼鯖魚麵,時新果子,酒要狀元紅。
弄 生:(酒保道)是。
    (少頃,搬了滿臺,你一杯,我一杯,喫得一個不亦樂乎。)
孟 瑚:請便請了你,且說如何尋法?
弄 生:你不曉得這隻船,就是南潼子門的船,方纔我有心,船上的水牌,及船家的面臉
    ,我已細細記著。今夜少不得原歇在那邊,我祇說要叫船,尋著那船家,就問你
    今日攬了那一家的生意,一問就得知下落了。
孟 瑚:(孟瑚笑道)有竅,有竅,還是你。但如今就去便好訪著了,明早到裏書房來回
    復我。
弄 生:是。
    (作別去了。)
    (孟瑚歸家,一夜睡不去,細想道)
孟 瑚:必是個孀婦,若得他上手,也不枉了我老曹這個風月財主。
    (祇見明日清早弄生來了,嚷道)
弄 生:我是上八洞神仙,果然一訪就著。
孟 瑚:(孟瑚忙道)是那等樣人家?
弄 生:是個少年孀婦,住在西園左側,也是大人家,新守寡的小姐。
孟 瑚:(孟瑚笑道)我也是仙人,我心上也道是個孀婦。是便是了,你有何妙計,可以
    括得他到手便好。
弄 生:你這樣性急,且是說得這樣容易。
弄 生:聞他還要到西山燒觀音香,你如今將一二兩銀子,也定隻船再去看他,或他有些
    意思,便好算計。
孟 瑚:憑你,憑你,祇圖上得手謝你。
弄 生:(弄生笑道)論起來,你這樣著魂,上了手,要謝銀一百兩。
孟 瑚:(孟瑚笑道)若果然弄得上手,五十兩如何?
弄 生:取笑還是當真?
孟 瑚:當真。
弄 生:既如此,先拿些來香香手,還你一圖就成。
孟 瑚:你真有這本事?
弄 生:豈不。
弄 生:(遂將一包銀子在桌上一拍)看本事還錢。
弄 生:不是誇口,說經了我的手,如瓮中捉鱉,手到拿來。
弄 生:(即將銀子袖了)將一兩去定船,我再打聽確了,即來會你。
    (於是弄生風也似去了。)
    (又隔了兩日,祇見弄生走來道)
弄 生:船已定了,不想那婦人前日傷了風,病起來,道還要隔兩日去燒香哩。
孟 瑚:不要哄我。
弄 生:這樣可是個人相知間,哄你甚麼?
    (於是又去了。)
弄 生:(又隔了一日,祇見許弄生笑嘻嘻奔來道)我為你費盡心血,聞得他病雖好些,
    還不提起到西山去。被我以借坐為名,坐在他間壁鄉鄰人家,那人家姓何,其人
    叫做何老官。我細細問他,做甚麼生意的。
那老兒:我老人家與王宅看看門兒。
接 口:(我便接口)哪個王宅?
那老兒:我們是崑山人,因去年相公死了,娘娘是個小姐,年紀又小,被族中欺負他,他
    權住在這裏。裏邊無人,我替他管照管照門兒。
    (說罷,手中拿把酒壺去買酒。)
    (原來此老是愛這杯中物的。)
那老兒:(我道)何伯伯,我借坐了半日,肚中飢餓起來,意中也要買壺酒喫,敢趁便同
    買一買麼?
那老兒:這個何妨。
    (我就在十兩頭裏,拿一塊來與他道)
接 口:何伯伯,央煩你去替我買了幾隻熏雞,一隻蹄子,買了三斤好酒,餘的找了錢罷
    。
    (那老兒見我大開手,就道)
那老兒:你一個人喫這麼多。
接 口:(我道)相知間,同你喫三杯,你不要破鈔了。
老 兒:(老兒笑笑道)初相知,怎麼倒要擾你?
接 口:(又口中說)我就去買。
    (不多時,俱買來了。)
    (我與他,你一杯,我一杯,飲酒中間,被我細細問他。)
    (原來王小姐是個崑山人,最愛風月,極喜兌好首飾打扮,愛著繞地長裙。)
    (兩個丫鬟,一個叫春雲,一個叫綠梅。)
    (王小姐又會喫酒,又會做兩句歪詩,又喜時常在門首玩耍。)
王小姐:(道)我如今同你到那裏去走走,或在門首再看他。看看或者有些好光景,不消
    到西山去得,也未可知。
孟 瑚:既如此,今日就去,祇看緣法,可湊巧否。
    (兩個急走到西園那邊來,祇見曠野間,一個大牆門前一帶楊樹,楊樹邊果然一
    (個穿白的婦人,倚在丫鬟肩上,在那裏閑看。)
弄 生:(許弄生忙拽孟瑚的衣袖道)你看,你看。
    (曹孟瑚一看,宛然是船中的那個。)
    (孟瑚踱來踱去,恨不得上前去扯他一把。)
    (那婦人見孟瑚看得著相,含著笑,低聲對丫鬟道)
那婦人:這個人恰像前日二郎廟裏,跟著我們船走的,為甚麼倒在這裏?
孟 瑚:(孟瑚聽得二郎廟三字)他有心,所以記得。
    (因此一發狂蕩起來。)
    (那婦人對孟瑚又笑了一笑進去了,叫聲)
那婦人:春雲,關上了門。
    (那丫頭口便應了,又立在門首望望,那孟瑚見曠野無人,竟大著膽,上前去一
    (個肥偌)
孟 瑚:姐姐可認得二郎廟裏的人麼?
春 雲:(那春雲)認得。你是甚麼人?沒廉恥。
    (嚷起來。)
弄 生:(弄生忙道)姐姐不要嚷,我們就是你們何伯伯的相知。
春 雲:就是何伯的相知,也不該如此不尊重。
弄 生:他是書渴子,我央何伯伯來賠你的禮罷。
    (春雲關了門,進去了。)
    (祇見許弄生走到隔壁去,會了何老兒,來對孟瑚道)
弄 生:你須將些禮物,託何老兒送與春雲,做個後來相識。你方纔也不可如此造次。
    (孟瑚將一兩銀子,遞與弄生,弄生去了。)
    (少頃,出來)
出 來:好了,可見銀子是好的。那春雲見送銀子與他,歡喜得緊,如今倒有一半功夫了
    ,春雲與何老兩個是腳了。
孟 瑚:如今計將安出?
弄 生:要此速成,要費些大銀子哩。
孟 瑚:祇要上手,銀子我不論。
弄 生:既如此,我有一計,你明日去買南京花綢二疋,金枝松一隻,走盤珠十顆,分外
    將元色背褡緞兩個,大紅汗巾兩條,送與二個丫頭。外將酒一壇,白銀四兩,送
    與何老兒。我與你一總拿去,先到何老那邊一揖,竟送與他,坐在他身上,說你
    裏邊家主婆,已有意的了。你落得做個人情,將銀子買果兒喫,他受了。再將禮
    回他,轉送與春雲,也是這等說,不怕他不肯的。
孟 瑚:也罷,我如今去備起來,你與我拿去,或就了謝你。
弄 生:我去還你停當。
弄 生:(又隔了兩日,果然許弄生跑過來道)著了!你快快整備去做新郎。
孟 瑚:(孟瑚大喜道)如何了?
弄 生:我送了去。
    (那老兒見了銀子與酒,欣然)
欣 然:不妨,我有個道理。
    (他先將珠子及金枝松,拿進去問小姐道)
弄 生:小姐,有好珠子與赤金首飾在此,一個人要兌的,小姐可要麼?
王小姐:要是要的,祇是沒銀子。
弄 生:(他就道)小姐若要銀子,可以緩得的,就到冬間與他來也罷。
小 姐:(小姐將珠子看了又看)好白珠子。
弄 生:(將松枝看了道)金子赤得緊,不知共要許多銀子?
那老兒:不知。他這個人就是我相熟的,昨日說起,他說在二郎廟曾見小姐來。我說小姐
    喜歡首飾,他故把來兌的。
    (那小姐見說二郎廟那人,他就頓一頓道)
那小姐:既如此,教他明日來當面議議價看。
    (那老兒見他會意,就說還有南京花縐要一起賣的。)
小 姐:(小姐笑道)你一發拿來看看。四件通收了。你如今進去面議,看光景,相機行
    事,我來幫你。
    (孟瑚聽了,忙向弄生唱個喏道)
孟 瑚:多謝。
    (於是連忙打扮齊整,與弄生竟走到園側首,等到晚間,祇見那何老兒道)
弄 生:來了麼,待我先去說聲。
弄 生:(少頃,祇見何老道)小姐在門首了。
    (孟瑚於是竟走進他門裏,大著膽,唱個喏道)
孟 瑚:小姐,珠子首飾,用得著麼?
那小姐:(那小姐將衣袖掩著口道)要是要的,祇是要許多價錢。
孟 瑚:既是小姐中意了,小姐是在行識貨的,任憑見賜罷了。
    (那婦人笑了一笑,竟叫春雲走到孟瑚身邊來。)
那婦人:(低聲道)珠子祇值十兩,金枝松我要做使用的銀子,小姐說,叫你夜間到後門
    首,悄悄進來兌。
孟 瑚:(孟瑚嘻著臉道)一一依小姐,但今夜銀子,準要兌的,春雲姐要煩你幫襯一幫
    襯。
春 雲:(那春雲將孟瑚瞅一眼道)月又好,你來便是,祇管說。
孟 瑚:(孟瑚低聲道)可要與那何伯伯得知麼?
春 雲:不必相聞他。
    (春雲回復那小姐,小姐把手兒同孟瑚一招,進去了。)
孟 瑚:(那孟瑚忙來對弄生道)如今是了。祇是今夜我膽小,你便住在左近,進去時,
    千萬與我看看,我先送二十兩銀子與你用用。
弄 生:好呀,棺材出了,討挽歌郎錢四十,兩頭一齊要的。
孟 瑚:便罷,我也帶得百金在此做使費。
弄 生:(弄生拿了四十兩)再拿十兩,一兩一封,封在身邊做使用。不管丫鬟孩子見了
    ,即與一封,這便無言,又有護衛了。
孟 瑚:說得有理。
    (於是與弄生打點不題。)
    
    
7**時間: 地點:
    (卻說孟瑚果然等到夜深月上了,悄悄走到後門,祇見春雲已立在門邊。)
    (見了孟瑚,把手一招,低聲道)
孟 瑚:來。
    (孟瑚悄悄走進後門,春雲已拽上了門,孟瑚忙去勾住春雲,春雲帶了笑,一推
    (道)
春 雲:臭王八,老婆在裏邊,不要這樣猴急。
    (一引引到倉房裏。)
孟 瑚:臥房在那裏?
春 雲:你隨我這裏來。
    (又走到裏邊,三間一帶花廳,果然清潔齊整,甚是幽雅。)
    (兩邊俱是花卉。)
    (祇見那婦人濃妝艷服,初不是日裏光景了,燈下看看,愈覺嫵媚。)
    (兩人相見,各說心話。)
王小姐:妾自二郎廟一見,直思想到如今,不道又承厚情,今得一會。
孟 瑚:小生一介書生,蒙小姐錯愛,許接芳容,粉身難報。
    (祇見一個丫鬟捧茶來。)
一 個:(喫了茶道)酒已排在東邊書室裏。
孟 瑚:夜深了,夜飯不消擾罷,恐酒誤了正事。
小 姐:(小姐笑道)這樣性急,不日裏來了。
孟 瑚:(孟瑚也笑道)其實日裏就來的。
王小姐:既如此,請坐了,快飲三杯。
孟 瑚:(孟瑚忙忙喫了道)收了罷。
    (慾火如焚,就去搿那王小姐。)
小 姐:(小姐一推道)丫鬟在此,羞答答,你先去睡,我淨淨手,卸了頭面就來。
    (那曹孟瑚走到床前,見噴香的被窩,脫了衣服,就鑽下去。)
    (那婦人即下了帳子,脫了外衣服,正要上床,祇聽得外邊一聲喊響)
那婦人:不要放走了。
    (孟瑚喫一驚,忙爬起來,已是擠了一房的人)
孟 瑚:好好小姐,做得好事!
    (把王小姐一把拖出房去,兩個把火把一照,又把曹孟瑚赤條條拖下來道)
孟 瑚:做得好事,拿刀來。
    (祇見一個人把一柄雪亮的大刀,猶先殺漢子,再殺淫婦。)
    (孟瑚嚇死在地下,口裏但喊道)
口 裏:列位饒我狗命,但憑要我許多銀子,況且不曾動彈。
一 個:(一個人道)你這狗才,快殺,快殺!
婦 人:(祇見王小姐在外亂哭道)不干他事,是我不是,饒了他,殺我罷。
一 個:(又有一個人道)既如此,問這狗頭將許多銀子來買命?
孟 瑚:一千,一千。
一 個:(那人道)少,少。
孟 瑚:再加二百。
一 個:(那人道)口裏說有何著落,祇是殺了罷。
    (孟瑚慌了,又喊道)
孟 瑚:不要忙,我有一相知在左近,叫做許弄生,教他來,銀子就有了。
慌 了:(那人道)既如此,你說在個所在。
孟 瑚:在何伯伯門首。
    (祇見一個人去了一回,扯那許弄生來了。)
孟 瑚:(孟瑚颯颯大叫)老許救我。
弄 生:怎麼不小心做出來,如今教我來怎麼處?
孟 瑚:我有銀子在家裏書房中櫥裏,你與我拿一字去,對我父親說,悄悄拿一千二百兩
    ,來救我的命出去。不要慳吝,左右前日所得之物,原是我命中的。千萬,千萬
    !作速,作速!
    (那許弄生急急討了他字去了。)
    (到了曹家,已是半夜,曹有華方微睡覺,祇聽得門上有人叩門)
有 華:尋老相公去救大相公命哩!
    (有華聽了,喫了一嚇,忙跳起來,見了許弄生。)
弄 生:令郎有字,老伯且看了說。
    (有華接字一看,上寫道:
    (    照字發銀一千二百兩,男裏書房櫥中自有,可速兌足。)
    (著一家人同許弄生拿來,救孩兒之命,不可稍遲,不可稍吝。)
    (前日之物,原男命中之物也!千萬作速。)
    (男成器百拜)
    (那老兒看了字,問了情由,歎口氣)
歎口氣:罷,罷!左右是他的。
    (愛子之心勝了,祇得一一兌足。)
    (弄生急急拿了就走。)
    (等銀子一到,天將明了,這些人將銀子兌了,又叫孟瑚寫了甘服。)
弄 生:(放他時)如今割了一隻耳朵罷。
    (孟瑚慌了,又求道)
孟 瑚:饒了罷,我身邊還有百二十兩,一併送了罷。
    (然後逃命回來。)
路 上:(路上一路歎氣道)一飲一酌,莫非命也。一個美婦人,若上了手,用掉這些銀
    子,也不懊悔。如今白白裏送與他,又加一嚇。
    (歸家悶悶不樂,又沒趣得緊。)
    (及至妻子得知了,又被他嚷罵了三四日。)
孟 瑚:(罵道)沒廉恥的王八,蝦蟆在陰溝洞裏,想天鵝肉喫。我與你一櫓一船,有甚
    不好?弄出這樣事來。
    (埋怨得曹孟瑚進不得,出不得,於是靜坐在書房裏沒瞅沒睬。)
    (過了幾日。)
    
    
8**時間: 地點:
路 上:(一日對家人道)你去請許相公來閑話閑話。
路 上:(家人去了半晌,回復道)不在家裏。
    (孟瑚又隔了月餘,心上想道)
心 上:不知王小姐如今怎麼樣了?可惜負了他,又害了他。那個捉姦的,不知他的是甚
    麼人?如今事冷了,我去打聽打聽看。
    (於是慢慢走走到西園左側,走來走去,一些動靜也沒有。)
    (立了半日,祇得在近邊人家借住了)
祇 得:前邊野裏高竹面的是甚麼人家?
主人家:(那人道)是南京張翰林的花園。
孟 瑚:(孟瑚指著道)是這一帶楊樹裏邊。
主人家:(那人道)怕不是。
孟 瑚:前日聞得有個實山王家住在此?
主人家:(那人道)那裏有甚麼王家?自從張之問了封釗的,近日有一班光棍,私與他看
    門的說通了,借住了月日,如今已去了個把月了。
孟 瑚:(孟瑚暗驚道)難道他俱是騙子?我如今尋許弄生問他。
    (一口氣走到弄生家來,祇見門也鎖著。)
    (問問鄉鄰,鄉鄰)
鄉 鄰:近日同一班人說南京去趕節了。
    (孟瑚滿肚裏疑惑不信。)
    (時近也月了,孟瑚)
孟 瑚:如今科考年時,我且干名遺才到南京去耍耍,趁便打聽他下落。
    (孟瑚果然到江陰老去,有了遺才科舉。)
    (來到南京,尋了下處,場期已近,忙去納了卷回來。)
孟 瑚:(從大功坊過,祇見這些秀才,紛紛道)應天府府尹,昨日拿了個假關節,撞太
    歲的,今日審,看他如何審法?
鄉 鄰:(一人道)祇可惜這個美少年,何苦做這樣事。
一 個:(又一個)就是那兩個小年紀的,還不上十六七歲。
一 個:今日未結收監,明日還要打了枷號在貢院前示眾。
    (那孟瑚聽了,也不在意。)
    
    
9**時間: 地點:
    (明日清晨,他有心去看,一走走到大功坊,祇見一叢人擁了幾個人,各帶三百
    (斤的枷,打了五十棍,血淋淋的扛來。)
    (孟瑚擠上一看,喫一大驚道)
喫 一:那小後生的面孔,與王小姐一般,後邊兩個與春雲、綠梅無二,後邊一個竟是許
    弄生!又有一個,就是個何老伯,又有兩個,卻不認得。想一想,一個宛然是前
    日持刀要殺我的。
    (看官!你道巧不巧,原來前日曹孟瑚與許弄生說了,他就定這一計,叫孫韻士
    (扮了王小姐,韻士兩個毬友,扮做丫鬟,何老去暫租了張家花園。)
    (先叫韻士在二郎廟燒香,後約送禮,夜間相會。)
    (幾個做定圈套,恐怕出醜,臨時捉姦,又勒甘服,使無後言。)
    
    
10**時間: 地點:
    (當時孟瑚看得親切,卻不道仇人相見,分外眼明。)
    (孫韻士與許弄生偷眼瞧見曹孟瑚,將頭低了。)
    (孟瑚要擠上問他,轉一念道)
孟 瑚:罷了,騙又騙了,如今又天報了。
喫 一:(卻去問旁人道)為何拿了他們?
一 個:(一個人道)你不知這一個後生,就是這四個人的毬友,他們都是大騙子,在這
    裏騙了幾個書生來,騙了許多銀子,在院子裏嫖,喫醉了,走出門來,誰想落出
    一個紙包在地,包上寫大主考視竅兩件,竟被主考家人拾著了,私盯他到了寓所
    ,急去報了主考。主考寫書與府尹密拿的。昨日審明,今日要立枷枷死。
    (孟瑚也不敢說自己被騙的話,走歸下處道)
孟 瑚:天這樣近的。
    (鄉試回來,再不思想結識美婦人做風月事了。)
    (從此安心與妻子歡好如故,後來生了四個兒子,家事依舊掙好,大富起來。)
    (請先生教兒子讀書,俱進了學,媳婦俱攀讀書人家。)
    (至今溫飽如初,詩禮傳家。)
    (可見為人便當安命,再不可起妄想的念頭。)
    (所以說:
    (  妄想便心癡,癡心便著迷。)
    (失財幾喪命,覺後始知之。)
    (第二回 以妻易妻暗中交易 矢節失節死後重逢)
    (蝴蝶雙飛鴛並宿,護水穿花,美滿芳情足。)
    (舞絮遊絲雖滿屋,勸君須把春心束。)
    (大稚綠嬌,紅香簇簇,柳亂花歌,繚繞空交遂。)
    (莫道天公多反復,沾茵墮園因相續。)
    (──右調《蝶戀花》)
    (這首詞,單道天下才子佳人,得相配偶,再不可又生外心。)
    (自古佳人與才子,誰不願各得所配,情同魚水,氣洽椒蘭。)
    (然古今偏有多少缺陷的事。)
    (那些自負為佳人的,他自己既有絕世的風姿,心上無不想與絕世才人為匹,於
    (是即嫁了個平常的丈夫,他還道配非其偶。)
    (可奈天公作怪,偏苦苦要將極愚極蠢的發付他,不但不曉的嘲風弄月,抑且全
    (不解惜玉憐香。)
    (於是守分的,祇好學吟斷腸集的朱淑真。)
    (那不守分的,便未免要做不守寡的卓文君了。)
    (雖然,這還是婦人易於自守。)
    (至若男子漢,自負為才子的,他自己恃了些才貌,又那個不想配絕世的佳人?
    (更笑天公作怪,又苦苦偏要將粗俗至醜陋的,奉與他,為良家至寶。)
    (所以諸葛孔明之婦,面如鍋底,然天下如孔明這樣安分的,能有幾人?故古今
    (才子,未免問柳尋花,偷香竊玉。)
    (這也怪他不得。)
    (若是三生有幸,有才的男子,竟得了絕世的佳人,成其夫婦,這豈不是人生極
    (難得的事。)
    (故荀奉倩得配了個公主,他一生恩愛,為妻子有了熱病,不難解衣凍體,以熨
    (其熱,至死後,不言而神傷。)
一 個:(自歎曰)佳人難再得。
    (是終身不再娶而亡。)
    (所以才子得遇佳人,真可死心塌地,雖有毛嬙、西施在側,總之非我所好了。
    ()
    (不道人情難料,事有不然。)
    (偏又有一等得了美人為妻,又要去惹閑花、沾野草的。)
    (天公知道,豈不惡其淫心無厭,於是即以其人之淫,還報其人之身,使聞之者
    (,略加警悟。)
    (在下得諸傳聞,頗覺新異,聊述與看官醒一醒睡。)
    
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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